縹緲之巔,琮華之上,百里天池波光瀲灩,天麟殿內霧色迷離。朱紅鎏金的大門三日來始終未得開啟。沉睡的天麟大殿靜寂地矗立在迷離的雲霧之中,恰如它的主人,沉靜得讓人覺得心里異常難安。此刻的端木便是這般感覺。
帝尊從臥榻上慵懶起身,靈力所至,浮起案幾上一盞清茶。香茗入口,熟悉的茶香,只是覺得缺失了點什麼。他記得,那日酷刑之下女子淒慘神色中的決絕,以及那悲天徹地的絕望!他知道,那一刻,他心痛如絞。關于那個徒兒的記憶零亂著所有關于雪鳶的思緒,然後不斷地在眼前絞纏,他差點以為那日受刑的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雪鳶,她說她是他的徒兒,可為何他的記憶里卻沒有一點兒關于她的片段?她是雪鳶之外的第二個女子,她坦然受刑的決絕與哀慟卻灼傷了他的心。肋
煩躁莫名而來,帝尊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盞,袍袖揮舞間,殿門應聲而開,「進來!」
端木眼中神色莫名,施施然走進殿中。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師兄,情緒居然有了絲絲的異動。端木心下了然,並未言語。
帝尊的聲音不乏威嚴,「告訴我,這其間的一切。濫用極刑,這便是我六界的行事風格麼!」
端木屈膝跪地,「師兄是指的什麼?對于罔顧天紀,殘忍嗜殺的魔道之徒,雖然身在天界,行的卻是魔道不恥之事,這般的處罰,端木覺得自己並沒做錯。」鑊
「是麼,那兩極鏡呢,本尊居然不知道它居然一直藏于我天界長老之中。這時現世,端木,別告訴我,這只是巧合!」
「兩極鏡之事,我不久前也方才知曉。可兩極鏡中所現之事,不是任何神力所能夠臆造的,當從這點,那麼仙界誅殺此女便是天道所然。若不是因為此妖女,師兄又怎會重傷至此,記憶殘缺。我能告訴師兄的便是,師兄憐其身世堪憐,遂收在身邊為徒,至于其間發生了什麼,端木不知!」
端木神色如常,言語滴水不漏。
「我說了,不要敷衍我。她若真如你說的那般凶殘嗜血,能力當是不一般,要說我蘇慕卿的弟子,豈是憑你們一般仙界中人便能生擒得了的?我說了,我要听實話。」
端木驀然起身,邪佞的眼對上帝尊的眸,「師兄真想知道麼?那好!魔道妖女,罔顧倫常,不顧廉恥,覬覦其師。若不是她良心發現,我等趁她救治師兄虛弱之時將她擒住,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誰都不好說。」
帝尊的心忽然就疼痛起來,試圖在端木的話語之中努力尋找記憶里丟失的片段,卻終是徒勞,「罔顧倫常,不顧廉恥,覬覦其師」,他們就這般看她麼?若她真的存了這般的心思,那麼她當日親眼看著他漠視她受刑,心中該是何等的哀慟!
蘇慕卿雙眼冷冷地俯視著端木,幽深的雙眸黯黑冷冽,「夠了!縱使他千般罪萬般錯,也只有我一人動得了她。是誰允許你們私自動用極刑,傷她至此!」
端木逼視著帝尊的眼,忽然間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兩行清淚幽幽滑落,「師兄,這時候指責孰是孰非不覺得太晚了麼。師兄,當時貶她入凡塵的可是你。她重傷若此,貶下凡塵之後只有死路一條,是師兄你,親手終結了她的苦痛。因為我不能讓那種師徒**的卑賤心念玷污了神界的八百里天池。讓師兄淪為六界恥笑詬病的對象,我做不到。師兄別忘了,師兄心系的是雪鳶,不是別人!」
「我做什麼,需要你提醒我不成?別忘了,誰才是真正的神界之尊,六界之主!」帝尊的眼里莫名升起濃濃怒意。
端木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眉間頃刻浮起陣陣灰敗之色,轉而「撲通」跪地,尖利的指深深扣入掌心,痛苦的而自嘲的聲音里滿是哀慟,「是麼,師兄,千萬年來,你何曾有一刻把我當作外人,不想這千萬年來的情誼,都抵不過一句‘神界至尊,六界之主’,為她,卻是為她!」
帝尊注視著舉止失常的端木,神色黯然,半晌方沉聲道,「在你想好如何向我解釋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
白衣劃過優美的弧度,頃刻之間,帝尊業已出得殿門,消失在迷離的雲霧之中。端木無力地跌倒在地,殿門口涌進的清風,猶未風干他眼角的一滴清淚……
風起,晨曦中一襲墨色,自深淵中的斷崖之上緩緩飛落。
遍地的三頭蛇氣息猶在,此刻卻已陷入昏迷,密密麻麻橫陳一片。玄冥徑自掠過,于遍地毒蛇之中抱起那零落風中的單薄身軀,向著崖底的黑暗深處沒入。
雪殺從昏迷中醒來,周身依舊無比疼痛。卻感覺自己周身浸透在黏稠的液體之中,無數細細密密的小蟲一邊啃噬著自己的皮肉,一邊在她身上結著一層層蜜蜜的網,四肢依舊動彈不得,疼痛卻越發真實。耳旁流水潺潺,卻辨不出水的流向,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雄渾的聲音彌漫在暗黑的空間里,「希望你能堅持到最後,這般才不負我的一番苦心。這是‘幽冥蠱泉’,受得這般極致的苦痛,你才能擁有與我交易的籌碼,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
聲音在耳,除了玄冥還能有誰。雪殺輕叱,「難道我還能選擇麼?」
「不能!」
萬蠱噬血,終至心脈,千百年來,沒有人撐得過一夜。
疼痛酥麻,卻終是撩撥不得!
端木的話語里滿是邪佞,「女人,知道麼,倒是現在的你,璀璨得足以灼傷我的眼。我開始後悔了!」
雪殺並不理會玄冥的反復無常,「我很好奇,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風雨之夜的破廟之人,還是現在的這般模樣!我才發現,對于我的盟友,我竟這般不了解!」
黑暗里,玄冥「咯咯」的笑聲響起,在這空曠的空間里蕩起陣陣回聲,「當是這萬蠱噬心之時神色不驚的膽色,便足以讓我重新考校你的分量。不得不說,你是我第一個想壓在身下的女人。」
雪殺當下並未惱怒,「我是說閣下的眼光獨特呢,還是說閣下久未近,所以饑渴難耐?我並不自戀到認為現在的皮囊可以激起任何正常男子的興致。
玄冥心下一顫,該是怎樣的女子,淪為這般境地也不輸了氣勢,言下之意不就在說他不是個正常男子麼。心下一笑,「你說對了,我不是人,更不是正常男人!」
雪殺心知玄冥此舉不過為了激起自己的怒意,從而分散自己萬蠱嗜心的疼痛罷了。心下也不多想,出口卻不乏凜冽之氣,「正常男人,卻是沒一個能變態到這般地步。提醒閣下,我是個睚眥必報之人。」
「睚眥必報麼,女人,你是要殺我泄憤不成。倘若有一天我不能壓倒你,那你壓倒我好了。美人兒,咱們來日方長。在你殺我泄憤之前,你得在此熬過七日,待這幽冥血蠱結成魔繭之時,我便會歸來。」
雪殺語氣依舊冰冷,「放心,我死不了。我說過我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閣下這般逞口舌之快,我又豈會放過!」
黑暗中響起玄冥意味莫名的笑聲……
沉寂的黑暗里,疼痛入骨。七日,漫長的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