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起的時候，那外面不知何時已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百度搜索讀看看)氤氳起的茫茫的冷氣散在天地各處，帶著那淒清的令人心悸的灰，一同組成了這個時代無邊的隔閡。
天還未亮，香卉便起床了。為了能夠提早去看玉珍開庭，她今天起床格外的早。其實她未想過，就算是自己起得再早，那開庭的時間還是不會變的。
大福客棧內，因為天色尚早的緣由。這個時候，只有石先生的屋子還亮著豆大的燭火。她穿了鞋子，裹上厚實的斜襟棉襖便往石先生的房間而去了。
站在門外。那屋檐下滴落的雨珠濺起層層泥濘。泛起的漣漪，便在這個時候，像是金菊一般在水中猝然綻放。
石先生听到敲門聲，便匆匆地開了房門。見到是香卉，便讓開身子請她進屋。
「石先生，我就不進去了。」香卉頓了頓，並未有要進去的意思。
那石先生似乎早料到香卉會這樣說，也不強求，就站在門邊向她交代了什麼。
許是因為外間下雨的緣故，各處都是渾然一體的涼。即使穿了厚實的棉襖，似乎也抵御不住那凜冽秋寒的侵蝕了。
香卉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再抬眼，面前的石先生已交代完畢了。
「我一會兒會去尋密斯月兌吳，就不和你一起過去。你到法院門後就先等著，我們隨後便到……」石先生說完，對著香卉抿了抿嘴角。
密斯月兌吳是玉珍那件案子的代理律師，也是石先生極力追捧的人，自然受到最好的優待。
香卉心知石先生原本也未有心思與自己一起去的。(請記住.)她來此，也只不過是問候一聲。既然這樣，那是最好。當下客套了幾句後，便向自己的房間而去了。
這秋天的天氣總是這樣尷尬。前幾日還是艷陽高照，溫暖宜人，才轉臉，就變成了寒風大作的模樣。
房間中，那疏疏落落的雨水正打著窗玻璃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一下又一下，呼啦啦的，好似那織就的毛線。一拉老長。
香卉見天色還早，便從那女紅簸箕里淘了剪刀來剪指甲。飽滿的指甲在並不通明的油燈光亮中發著溫潤的光澤。粉女敕女敕的，倒是好看。
就這樣晃晃悠悠地捱了幾個鐘頭。約莫到九點的時候，香卉便打著油布傘往法院的方向去了。誰知剛走到街道口，便見一群游街的學生打著反帝國主義的旗號公開游行。馬路之上，頓時一片熙攘的冗雜，夾雜著鱗次櫛比的呼喊，似乎響徹天際。
香卉沿著街道順著人流慢慢地走著。那些穿著藍衣黑裙、學生裝的男男女女，一個個情緒激昂，氣勢磅礡。如倒海排山般，黑壓壓一片綴成長龍。有的高呼，有的舉旗。好不熱鬧。
地上，那因下了一整夜雨而形成的淺淺水窪，在密密匝匝的人群流動中濺起片片泥濘的飛花。走在人群中，不一會兒的功夫，香卉的鞋襪就濕透了。
這已是近些年來常見的情形了。列強侵華，帝國主義橫行。在喪權辱國的條約刺激下，人民仿佛只有通過游行示威這種方式才能泄憤，才能喚起有關當局的重視。國恥家恨，民族之仇。這是悲哀，也是懦弱政府帶來的恥辱。
不過，這幾年來國內的局勢到底是令人堪憂的。軍閥混戰連年，外侮內外紛爭。真是一片冗嚷復雜的局面！
香卉是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的。雖從前曾听人說起過，但在如眼前這樣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難免對于國內這種激烈的反抗形式感到懼怕。若不是今日玉珍開庭，像這樣公開挑釁政府的活動，她必定敬而遠之，離開八丈之遠。哪還會像現在這樣混入隊伍中，活月兌月兌的像個激憤的學生！
那學生隊伍中，不時傳出激昂的口號。什麼打到帝國主義，還我××之類，總讓那些跟隨者一個個熱血奔流，慷慨激昂。
這時候，天空之上，雖還是下著連綿的小雨，但那游行的學生及路邊的看客卻早已月兌去了雨傘。只露出自己的身體漾在細雨之中。好似要連帶著思想氣魄都一起洗滌了一樣。
香卉隨著那洶涌的人潮行了好遠，一直到前方的隊伍被警察攔下，她這才隨之停了下來。
「列強在我中華大地橫行，同學們，我們必須團結起來，打到帝國主義！」不知是那個男同學在學生隊伍被持槍的警察攔下之後，毅然開口。而這樣的一聲，卻也像是又為這萎靡的隊伍注入了新活力一般，是一片高舉的旗幟飛揚。
「還我山河！」
「打倒帝國主義！」
「中華萬歲！」
一片熱鬧的口號紛繁而生。群情激奮。
香卉站在那隊伍中，雖然心中想著要盡早趕去玉珍那里。但怎奈學生隊伍龐大，交通擁堵。只能眼巴巴地呆在人群中與那些提大桿子槍的警察對峙。
隊伍最前頭，那用鮮血揮就的一條橫幅下，可見一個警察隊長模樣的人正站在那三輪摩托車上咬牙切齒。只提著一把潑皮的手槍，胡亂地對著人群呼喊著什麼。
這些因列強侵華、政府懦弱才組織游行的學生，一見警察阻攔，只把一腔怒火全部要發泄在這些吃公糧的警察身上，頓時指責聲四起。于是，討伐聲伴著此起彼伏的責備聲一浪高過一浪，像是要刺穿耳膜似的。在人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已是直指蒼穹。
這樣的壯闊的聲音，似乎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那手握小手槍的警察隊長。只見他站在那如子彈頭一般的摩托車箱中，對著身旁只遠遠觀望的警察們大聲發號施令。一時間，那些帶大檐帽的黑衣警察持著步槍一擁而上，不到一分鐘的功夫，便將那還想繼續向前抵抗的領頭學生一個個掀翻在地。
「打人啦，打人啦！」不知人群中是誰當先地喊出這樣一聲，然後，便听得那隊伍中一片炸鍋似的紛亂。
「警察打人了！張子志同學被警察打了！同學們，我們切不可對列強的走狗屈服！」有情緒激動的同學一邊喊著口號，一邊擁簇著周遭的同學向前走。
這本是很不明智的舉動，但這些情緒已然被點燃的同學終于顧不上許多了。一個個的，都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帶著一股憤然之氣，只與那訓練有素的警察斗在一起。
一時間，那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場面，又崩潰了。
「打到列強！」
「打到走狗！」
「為我中華復興而戰！」又是一連串激動的尖叫。
空氣中，一時只有紛亂的情緒蒸騰。夾雜著摩肩擦踵般的踫撞，只讓這本就擁堵的隊伍，連續向前。
香卉被這隊伍簇擁著又走了好幾丈。直到那隊伍前方被持槍的大隊警察一個個橫槍攔住，幾聲槍響劃過蒼穹，那耳邊紛亂的雜沓聲，才重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