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狂君 第一章

作者 ︰ 朱映徽

東北邊境,山巒綿延,其中一座高山格外的蓊郁蒼翠,有幢巍峨的石堡,就矗立在它的山腰處。

午後驕陽如炙,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劃破山林的寧靜。

定楮一看,有匹黑色的駿馬正以驚人的氣勢沿著山林一路疾馳而上,快得宛如一道黑色閃電。

馬背上,昂然跨坐著一名男子,他的身材高大頎長,精實的身軀包裹在玄黑色的衣衫下,強壯的手臂牢牢持著韁繩,修長的雙腿緊緊夾著馬月復,熟練地駕馭著胯下的馬兒。

精湛的騎術,再加上萬中選一的千里良駒,讓這一人一駒宛如旋風一般,風馳電掣地前進。

陣陣拂面的勁風撩起男子的黑發,讓他刀鑿似的五官更顯輪廓分明。

那雙深邃的黑眸熠熠發亮,閃動著自信的光芒,微微挑起的嘴角,顯示他正享受著此刻的馳騁。

馬兒一路朝著石堡疾馳而去,守門的護衛听見了馬蹄聲,抬頭一瞥,認出是主子,立刻恭敬地退了幾步,讓出一條路。

才不過一會兒工夫,那道黑色旋風已呼嘯而至。

進入石堡大門後,男子扯動手中的韁繩,當馬兒停下腳步的同時,那抹頎長精壯的身影也已一躍而下,動作利落迅捷得令人驚嘆。

馬房小廝听見了聲響,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接過男子手中的韁繩。

「主子。」

男子微微地頷首,他正是這座「龍吟堡」的堡主——嚴少熙。

盡管堡里有華麗氣派的馬車,但是他通常寧願選擇騎乘自己的愛駒,享受駕馭的樂趣。

對他而言,坐在馬車中縱然舒適,卻太過安逸乏味,他喜歡接受挑戰、喜歡掌控一切,而他也總能從各種挑戰中獲得勝利。

如此強勢且帶有侵略性的性格,也完全顯露在他的事業上。

二十年前,他的爹娘因為意外去世,他和小他三歲的弟弟嚴少峰便由祖母撫養照料。

祖孫們全憑靠爹留下的這幢石堡和偌大的家產過活,而由于祖母不懂經商,家中的米糧生意僅由幾名忠心的伙計苦撐。

起初老客戶們還沖著與爹的交情繼續合作,然而時日久了,他們也各自開始尋找其它更能獲益的合伙對象,家中的生意愈來愈難做。

四年前,家中的經濟陷入危機,商行連伙計們的工資都快發不出來,家中的銀子也幾乎用罄了。

在那樣窘迫的情況下,當時年僅二十歲的他,從老伙計的手中接掌了家業。

原本所有人都認為年輕且缺乏經驗的他,必然會更快導致傾家蕩產,甚至還有城里的商賈開出了價碼,等著要收購嚴家的石堡。

然而,他卻以卓越不凡的表現,讓所有等著看好戲的人折服。

在接掌家業之初,他便作出幾個重要的決策,大刀闊斧地改變了現況,那些在外人甚至是自家老伙計眼中有著極高風險的舉措,事後證明都是對的。

他不僅有著獨到的眼光、過人的膽識,還有著絕佳的經商天分及本事,那讓他宛如一頭猛虎般,很快地攻下了屬于他的一片天地。

在他的掌管下,嚴家的生意不但得以繼續經營下去,甚至只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規模就已比他爹在世時更好,更別提近兩年來在他的主導下,嚴家除了米糧老本行之外,還經營了幾間生意極為興旺的飯館與茶樓。

如今,嚴家已是東北一帶數一數二的富商巨賈,而城里的人提起嚴少熙,莫不豎起大拇指,稱贊是他是人中之龍。

嚴少熙邁開步伐走進屋內,看見總管隆伯,便開口問︰「老夫人呢?還在午睡嗎?」他口中的老夫人正是他的祖母姜碧霞,高齡六十五。

「回大少爺,老夫人已經醒了約莫一個時辰。稍早燕兒小姐前去問安,還陪老夫人聊了約兩刻鐘才離開,而這會兒老夫人應該在樓閣里賞玩著前些天客人送來的蘭花吧!」隆伯答道。

嚴少熙接著又問︰「那少峰呢?」

他的弟弟嚴少峰天生身子骨較弱,前天不慎染上了風寒,這兩天一直听他在咳著呢!

「二少爺服了藥,已經睡下了。」

「嗯。」

嚴少熙點點頭,邁開步伐前往祖母的樓閣,打算去向老人家請安。

在經過庭園時,他看見了一抹淡藍色的背影正坐在蓮花池畔的石亭中。那是夏燕兒,他的遠房表妹,今年十八歲。

兩個月前,夏燕兒遠從江南千里迢迢地前來投靠,而在那之前,他雖然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遠房表妹,卻從沒見過面,只听祖母提起過她的事情。

據祖母說,她自幼父母雙亡,是由一位寡居且沒有其它親人及子嗣的姨母照顧大的,然而幾個月前她的姨母染了病,雖然不算重癥,沒有立即的性命之憂,但卻必須長期接受悉心的治療與照護。

幾經思考,她姨母決定應一位熟識的女大夫之邀,搬入對方的家中接受照料。

由于她姨母此去不僅是有求于人並且寄人籬下,那名女大夫的家中也不方便再多收留其它的人,她姨母不放心她獨自一人,于是捎信到「龍吟堡」來,詢問是否能夠讓表妹前來投靠。

由于他也是自幼爹娘雙亡,再加上彼此之間又有著血緣關系,因此在祖母詢問他意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況且有個年輕的姑娘在祖母身邊陪著,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過,盡管表妹已經到「龍吟堡」兩個月了,但由于他每日都忙于管理龐大的家業,兩人之間其實並沒有太多交集,甚至連談話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嚴少熙又瞥了石亭中夏燕兒的背影一眼,她似乎正一邊享受茶點,一邊在一條帕子上繡著什麼,看起來與其它一般的千金閨秀無異。

當他的腦中閃過「一般的千金閨秀」這幾個字時,濃眉不自覺地皺了皺,隱約透露出他對于那些姑娘的評價。

或許是他天生的個性使然,凡是平淡、乏味、缺乏挑戰性的一切,總讓他提不起勁來,甚至難以抱持著欣賞的目光。

對事物是如此,對人亦然。

身為「龍吟堡」的當家主子,坐擁令人稱羨的財富權勢,他自然是許多姑娘們傾慕的對象,然而他卻從沒有對任何人動過心。

倒也不是他抱持著終身不娶的打算,而是那些千金閨秀們從來就沒能挑起他的興趣。

即便她們一個個舉止優雅、談吐得宜,臉上總是掛著淺笑,永遠表現出溫婉端莊的一面,但是看在他的眼里,卻覺得乏味極了。

他一點兒也不想要娶個軟趴趴、沒個性的姑娘為妻,那種唯唯諾諾、凡事順服的女人,跟個听命行事的丫鬟有什麼兩樣?

不過話說回來,反正這夏燕兒只是他的遠房表妹,又不是妻子人選,能有個溫順細心的姑娘待在祖母的身邊,倒也沒什麼不好,況且祖母顯然相當喜愛她,他就曾不止一次听祖母夸她乖巧貼心。

嚴少熙收回目光,沒有前去和表妹寒暄兩句的打算,他繼續邁開步伐,朝祖母的樓閣前去。

當嚴少熙前來時,姜碧霞正在樓閣前的小院里欣賞著幾盆蘭花。

高齡六十五的她,早已白發蒼蒼、滿臉皺紋,而她的面容慈祥,臉上總帶著一抹溫和的淺笑。

一看見祖母,嚴少熙刀鑿似的陽剛俊臉立刻柔和了幾分。

自從四年前接掌家業以來,他早已習慣了發號施令,而眾人也一向對他唯命是從。倘若說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夠治得住強悍霸氣的他,那毫無疑問就是他的祖母了。

「祖母今日心情可好?」嚴少熙語氣溫和地問。

姜碧霞聞聲回過頭,一看見他,臉上立刻揚起慈祥又愉悅的笑容。

「好、好。少熙,你瞧,這些花兒很美吧?」

「是啊!」嚴少熙點頭附和。

其實他對于花花草草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只要能讓祖母開心,不論什麼都是好的。

姜碧霞在愛孫的陪伴下又賞了一會兒的花,才又開口。「對了,祖母正好有點事情想跟你聊聊呢!咱們先進房再說吧!」

「是。」

嚴少熙立刻攙著祖母進房,他先小心地扶老人家在木椅上坐穩了之後,自己才在一旁的位子坐下。

「祖母有什麼事要說的?」他一邊問,一邊親手為祖母倒了杯茶。

姜碧霞望著眼前這個孝順又出色的孫子,眼底滿是欣慰。

「少熙,你爹娘死得早,這些年來只有祖母在你的身邊照顧,幸好你和少峰都是爭氣的好孩子,尤其是你,如今已經是個堂堂的男子漢了。」

「這一切都是祖母的恩勞。」嚴少熙由衷地說道。對一手照顧他和弟弟長大的祖母,他的心里永遠有著滿滿的感恩和敬愛。

「傻孩子,說什麼恩勞?自個兒的孫子,當然要盡心照顧了。只不過啊……祖母年事已高,不知道還能陪你們兄弟倆多久啊!」

听見祖母的輕嘆,嚴少熙立刻皺起濃眉。

「祖母別這麼說,您的身子骨還硬朗著呢!」話雖這麼說,他的心底卻悄悄升起一絲隱憂。

為了祖母的健康,他每個月都會請大夫前來替老人家把把脈,而上回大夫私下告訴他,祖母的年歲已高,五髒六腑已逐漸衰弱,必須得要更悉心的調養照顧才行,同時也得努力讓老人家保持愉快,避免情緒上的刺激。

「傻孩子,就算祖母的身子骨再怎麼硬朗,也敵不過歲月啊!不過你也甭擔心,祖母看得很開的。」

早在兒子、媳婦多年前意外喪命的時候,她就已經深切地體悟到「生死有命」這句話了。

「祖母能夠沒什麼病痛地活到這把歲數,還能看你把家業打理得這麼出色,就已經相當知足了。不過說起來,祖母的心里倒是還有些事情,倘若沒能親眼看著它們實現,會是終生缺憾啊!」

「什麼事?祖母盡管開口,少熙一定盡力為祖母完成。」

「當真?」

「那當然。」

听見他肯定的回答,姜碧霞不禁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若是這樣,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嚴少熙微微一愣,基于天生敏銳的直覺,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他明白祖母絕對不可能會陷害自己,但……那種隱約不妙的感覺是怎麼回事?祖母的心里究竟在盤算著什麼?

略一思忖,答案很快地浮上心頭。

他的眉頭一皺,盡管他希望事實並非如他所猜測的,但卻又無奈地明白自己恐怕是沒有猜錯。

「少熙,你已經將家業打理得有聲有色,也差不多是時候該成親了。」姜碧霞說道。

果然,和他心里暗暗猜想的一樣。

嚴少熙暗暗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臉上顯露出對于這個話題的厭倦。

「祖母,這事兒還不急呢!」

「怎麼不急?你今年已經二十有四,早可以娶妻生子了。」

「可是我還沒有心儀的姑娘。」嚴少熙無奈地說道。

成親可是終身大事,要是對象是一個他完全不動心的女子,兩個人又必須朝夕相處一輩子,那豈不是可怕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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