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到了六月。驕陽似火。
六月一日這天早上,林堂耀本來想要給女兒買份禮物,慶祝六一兒童節,但他轉念一想,女兒已經超過12歲了,不再需要過兒童節了。
時光飛逝,每個人都不知時光是怎樣悄悄流逝的,因為當人反應過來,時光已經沒了。
林堂耀妻子的病一天天惡化了。惡化的那麼快。
「我還有好多願望沒有實現。」妻子在六一這天對林堂耀說。
「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去實現它們。」林堂耀嘴里說出的話,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你知道我的病不會好了。也許我死了,你的生活會更幸福些。」
「不要亂說。」
「這世界有的人活得很長,有的人活得很短。現在,我每天都活得很長,又活得很短。我每天想很多事情,仿佛生命一下子有了厚度,但是,我的時間卻一天天減少,我越來越感覺到頭暈無力,有時候早上起床,我會被鏡子里的自己嚇一大跳,因為我那麼蒼白,跟白粉筆似的,以前,我們總是說一個人很餓或者受到驚嚇時,臉會變得蒼白。現在,我想,我就是那樣的蒼白。我也懶得照鏡子了,頭發也都快掉完了。女為悅己者容,沒有人因為我而喜悅,我還有什麼打扮的必要呢?」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說這些作踐自己的話做什麼?」
「不是我作踐自己,你是嫌我作踐了你,是嗎?如果我死了,你肯定會去給妙妙找後媽。我不想這樣,我討厭後媽這種東西。如果我死了,你就把妙妙送給我娘家人養,這樣是對她最好的。」
「你在說什麼?我是她爸爸!女兒還有爸爸,我就把她送去你娘家養,這樣的話,你說出來,不覺得搞笑嗎?!」
「我是覺得搞笑,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知道我人老珠黃,也許你早就有了自己愛的人,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林堂耀懷著一種很復雜的心情沉默著。他想到了老婆死後的事情,也許那時會有一個發言,他的發言,就像美國電影里常有的那樣。他此時身心俱疲,不想跟老婆繼續爭吵,他同情自己的老婆。「你睡一會兒吧,不要多想,多思傷脾。」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講話。我馬上就要去睡了,永遠的睡去了,這會兒還睡那麼多做什麼?你沒听過一句話嗎?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照這個邏輯,人都應該不睡覺,可是那樣對身體不利,你還是該休息一下。」
「我想看會兒電視了,你愛干嘛就干嘛吧。」老婆開始看電視了。
林堂耀倚在窗邊,朝外面望。從病房往下面看,可看見一個大花壇,也可以看見稍遠一點路上的川流不息。這麼美的世界,老婆應該會感到無比的留戀。想到這里,他的心不免抽搐。
好久沒有靠著窗口朝外面看了,堆積如山的工作是模式化的。此時因為老婆的重病而停駐的林堂耀,也許該覺得難舍。但他的心並沒有大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這樣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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