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轉身,頭發凌亂,整個人如狂魔一般,滿臉是血,滿手是血,不顧一切地就撲到了蘇 的身旁。
「猴子,你別嚇我,你不要嚇我,不要扔下我!」她胡亂嘶喊道,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是應該扶起他還是應該怎麼,腦袋里亂糟糟的一團,除了恐懼之外還是恐懼。
眼淚撲簌簌直下,將臉上髒污的血跡沖刷,淚和著血,一滴滴滾落而下,打在胸前的衣襟上。
剛才最後一擊蘇 已經耗盡了最後的力氣。是她,是她沒能保護猴子,是她沒能做到自己的承諾,是她連累了猴子,一切都是因為她!
「猴子,你不可以離開我!不可以!我只有你和蘇姨了,蘇姨要離開,難道你也要離開我?不,不可以!不可以這樣!我不要!」她撕心裂肺地吼道,終于忍不住抱起蘇 的頭,如野獸一般咆哮嘶吼,似乎如此就可以挽留住懷中的人一般。
淚如雨下,打在蘇 蒼白的臉上,和著血的淚將他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紅暈,如四月里盛開的映山紅。
「不——」她嘶聲烈吼!
馮征被殺不過一瞬之事,變故來得太快,眾人均被平阮兒與蘇 的雷霆手段震住,縱然此刻看到平阮兒抱著蘇 悲痛欲絕毫無招架能力,卻依然不敢上前。
突然,濕膩的觸感從手臂處傳來,平阮兒心漏跳了一拍,立即低頭看去,卻見蘇 帶血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只不過,好冰。她立即抬頭朝蘇 的臉看去,只見蘇 的睫毛顫了顫,然後慢慢地睜了開來。
這一刻,平阮兒彷如被雷劈傻的雕塑一般,就這樣目不轉楮一瞬不瞬地盯著蘇 看,生怕錯過了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
「哇!」她突然嚎啕大哭,抱著蘇 就開始毫無顧忌地痛哭起來。
「阮兒……」蘇 干涸的喉嚨里突然傳出喑啞的聲音,只見他抬起手慢慢地撫上了平阮兒的臉龐,似乎要將她的模樣烙印在腦海深處。那樣深情的眼神,仿佛天地間所有的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只一個平阮兒。
不知為何,蘇 的蘇醒並沒有讓平阮兒放下心來,反而,她愈發恐慌,四肢更是僵硬得仿佛被冰凍了一般,心底無比清晰地明白,這恐怕就是人們所說的——回光返照。
想到這兒,哭聲像突然被人掐斷了一般,她瞪著大大的眼楮盯著蘇 ,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手覆在了他的手上,顫抖地蠕動唇形,艱難說道︰「別……別離開我……別扔下我……別……」
她其實根本就沒有發出聲音,嘴唇張著,只能吐出唇形,喉嚨像被鉛塊堵著,讓她根本無法發聲。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卻無力抬手抹掉,只能緊緊地盯著他,連眨眼都不敢,生怕一眨眼他就閉上了眼楮,丟下了她。
若說四周的士兵先前是被平阮兒與蘇 的威勢攝住不敢上前,那麼現在就是被這種悲傷的氣氛感染,無法再挪動腳步。
戰場上,生死實屬平常,然而親眼目睹這一幕,依舊會讓人覺得悲從中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令人感同身受。
這個鐵一般的女子,這個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女殺神,眾人只看到了她手中的鮮血與她眼中的冷意殺氣,然而當她卸下一切,如一個平常的女子一般脆弱無依,嚎啕大哭之時,所帶來的反差無疑會產生巨大的沖擊,沖擊的不僅是人們的視線,更是那顆因為戰火而愈發冷硬的心。
這一刻,這些士兵忘了這個女子是殺死他們戰友的劊子手,忘了這個女子是殺死他們將軍的罪魁禍首,忘了這個女子先前所帶來的鮮血與死亡,在他們的視線中,只有一個抱著自己兄長,脆弱無依的孤女。
她,不過一個女子罷了。
然而士兵們不動,卻不意味著史光臣不動,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他如何能放過,平阮兒與蘇 所做的一切,他可是一點兒都不敢忘。
「閻岳,給她個痛快吧。」話說得如同施恩一般,說到底,不過是想要她的命而已。閻岳領命朝前走去,執行命令。
而此時,平阮兒已經卸去了所有的防備,她的眼里,亦只有蘇 一個。她所做的一切,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有能力守護自己的至親,若是蘇 沒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她此生沒有玷污平氏的榮譽,忠于家族,忠于赤焰,她已經累了,如果沒有蘇 和她一起撐著,她早就垮掉了。在九年前父親過世時就垮掉了,在六年前小璋子死亡時就垮掉了,哪還有今日的平阮兒……
「阮兒……」一聲輕呼將她的思緒拉回。
猴子從來都叫她老大,這樣叫她阮兒的時候少之又少,她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濃烈了!
蘇 伸手想要替她將臉上的血跡抹掉,誰知自己的手上全是血,只越抹越花,讓他看不清他的容顏。輕輕嘆了口氣,他唇角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望著她迷蒙的淚眼,終于說道︰「別再哭了,眼楮該……壞了。」
自從六年前被大火燻過之後,她的眼楮便落下了迎風淚的毛病,若是哭得厲害了,指不定眼楮又得疼了。而且這雙本該比星子更璀璨更透亮的眸子,又怎能如今日這般混沌模糊呢?這不配他的阮兒。
然而蘇 的聲音一落下,平阮兒卻哭得愈發凶了。只搖著頭,嗚咽哭泣,卻吐不出一個字。
然而他卻讀懂了。
即便他听不見,即便她沒有具體說話,他卻讀懂了。
她在說︰你不可以死,你不離開我就不哭,你好起來了我就不哭了。
其實,我蘇 又何嘗舍得離你而去,只是,命不與我吶……阮兒,近二十年相伴,你已融入我骨血,要我舍你而去,我又如何舍得?你如此孤單,如此辛苦,我怎舍得留你一人在世間,承受風霜雨雪,生死離別?只是,蘇 終是熬不過了……
「阮兒,叫……叫我一聲……一聲兄長吧……我這哥哥……當得……太虧了……至今為止還……還沒有……听過你叫過一聲……一聲兄長呢……」
「不!」平阮兒大吼一聲,聲音終于沖破喉嚨吐了出來,「若是我叫了,你是不是就理所當然地丟下我了!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絕對不會!」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個撒潑的不講道理的孩子,固執地相信只要她不叫,不讓他達成心願,他就咽不下那口氣!
然而——
蘇 的瞳孔漸漸渙散,氣息也漸漸弱了下去。
「哥——」
平阮兒撲倒在蘇 身上,然而這一聲哥,他終究是听不見了。因為平阮兒不知道,他的耳朵早就壞了,聾了,好早以前,就听不見他最愛听的聲音了。
蘇 的唇角掛著淺淺的笑容,手終于從平阮兒的臉上掉落下來,垂在了沙土中……
一道陰影籠罩在平阮兒頭頂,火光大盛,在地上投出了斧頭巨大的影子。
鐵面閻王閻岳舉著巨斧站在兩人身後,听到這聲悲痛欲絕,猶如杜鵑啼血般嘶鳴的喊聲之後,動作也不由得一滯。
這聲音悲得仿佛浸入骨髓靈魂,帶著無以言說的悲哀,扼上每個人的心髒,令人窒息。同時讓人眼眶酸脹,涌出淚流的沖動,令人,悲從中來。
所以,鐵面閻王的臉在這一刻也不禁微微動容。
然而他終究是鐵面無私的閻王,只一瞬停留,隨後就提起斧頭毫不留情地斬落下去!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貼著地面急速飛來!
閻岳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就被震飛到十丈開外!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罡風濃烈,待再睜眼,哪里還有平阮兒與蘇 的人影!
「將軍!」立即有士兵前去查看閻岳的情況。閻岳當即噴出一口鮮血,好不容易才掙扎著站了起來,卻發現前方已經一片混亂,士兵們嘈嘈切切的疑惑聲響起,大意都是在疑惑蘇 與平阮兒為何憑空消失了。
急速趕來的楚軻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立即閃身擋在了黑影之前,冷聲道︰「尊者何人?」
能得紅氏家主稱一聲尊者,可見此人武力之高。
黑影一言不發,直接將手中的平阮兒扔給了楚軻,然後便抱著蘇 徑直越過重重大軍,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朝倒馬關城門急速而去。
「猴子!」平阮兒尖聲叫道,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落在了楚軻懷里,她只知道猴子被黑影劫走了。
「蘇 沒事!」楚軻急忙回道,「我帶你去找他,他沒事!」其實楚軻也不知道蘇 有沒有事,只是卻很肯定,如果蘇 有事的話,平阮兒一定活不下去。
平阮兒這才抬頭看到了楚軻,表情有些木然,呆呆地重復道︰「猴子沒死?沒死對不對?」
楚軻心里咯 一聲,平阮兒這樣問,難道……蘇 死了?見她如此,他心中滿是心疼,當即對身後兩人吩咐道︰「經護法負責立即通知乾坤護法和蘇晚,已經找到蘇 和阮兒,讓他們趕緊回倒馬關!楚筠和我去追那人!」說著立即就朝那道黑影消失的地方急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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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綱設定之初,猴子的結局就是這樣的,所以不要拍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