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明 第一三零章 不得不反

作者 ︰ 半渡

巡按御史衙門一直緊盯著金聲桓,陳尚一行人剛剛進了帥府,一份最新的情報就擺在了董學成的案頭。

「這個陳尚也算有些來歷,他不但是今年年初的偽明進士,而且是汪克凡的心月復,擔任過寧州縣令,家里還是廣州有名的海商,在偽明朝廷里頗有門路。陳尚前些日剛剛來過一次南昌府,在金聲桓府逗留了半日……」

負責調查此案的是屬吏毛三,本來是個不入流的品小官,因為擔任巡按御史衙門的特務頭,又跟著董學成加入了漢軍旗,所以在官場上比一般的七品官還威風,以心狠手辣著稱,但在正牌主董學成面前,卻顯得乖巧而溫順。

「做的不錯,去賬房支十兩銀看賞。」這麼快就查清了對方的底細,董學成非常滿意,大手一揮,慷慨賞賜。

「主交待下來的事情,奴才自當盡心竭力!」毛三心一喜,十兩銀雖然不多,卻是對自己工作的肯定,興奮之下,又表功道︰「陳尚剛進南昌府,就被我的人盯上了,但主早就交待過,對這些家伙要放長線釣大魚,所以才沒有驚動他們。多虧主爺神機妙算,這個陳尚果然又跑到金帥那里去了,看他們這麼急迫的樣,肯定在密謀什麼大事!」

董學成為官多年,對這種低級馬屁已經不感冒了,問道︰「陳尚進城之後,還去過什麼地方?」

「其他的地方都沒去。只在城南的何記雜貨鋪里買了些東西,然後就去了帥府。」

「哼。金聲桓堂堂江西總兵,帥府里什麼沒有?陳尚巴巴地跑去買東西,這件事怎麼都透著蹊蹺。」董學成吩咐道︰「給我把何記雜貨鋪盯緊了,這也許是南蠻的一處暗樁,陳尚早晚還得和他們聯絡。」

「主爺高見!」毛三一驚一乍,叫道︰「差點被他晃了過去,我這就去安排!」

董學成終于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擺擺手打發他下去。皺眉思索了一會,命人備轎出門,帶著那份情報去找章于天了。

毛三領命出門,直奔何記雜貨鋪,他和幾名手下都身穿便裝,一路步行,免得打草驚蛇。快到何記雜貨鋪的時候,他們身影一閃,拐進了街邊的一所房。

這里是監視何記雜貨鋪的暗樁,陳尚進城之後,唯獨只來了這里,毛三當然不會疏忽大意。剛才在董學成面前裝傻,不過是湊趣藏拙罷了,否則豈不是顯得比主還高明?

留在這里的副手迎了上來,通報這段時間的情況,陳尚走了之後。何記雜貨鋪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有兩個行蹤可疑的陌生人進了鋪。被立刻請進後堂,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這家鋪看來真的不簡單!」毛三查案經驗很豐富,嗅到一絲特殊的味道。

「毛頭兒,您不覺得有些古怪嗎?」副手問道。

「怎麼了?」

「這案查的也太順了。」副手說道︰「陳尚干的是掉腦袋的勾當,按理說應該處處小心,不留蛛絲馬跡才對,但咱們跟在陳尚的**後面,卻幾乎一查一個準,想什麼有什麼,這也太奇怪了。」

間諜戰斗智斗勇,查案的過程往往會踫到線索斷的情況,陳尚的案卻完全不同,他雖然行蹤詭異,也在小心掩飾,但相關的線索一直沒有掐斷,似乎有意留在那里等人來查。

「卑職以為,這也許是南蠻的反間計。」

「反間計?我奸你老娘啊!」

毛三罵道︰「董大人讓咱們查他勾結偽明的證據,那就一定有這個證據,查不出來也得給他安個證據,明白嗎?既然證據送到了眼前,就踏踏實實把差事辦好,管那麼多閑事干什麼?」

副手猶豫著說道︰「那萬一,萬一金帥真的造反怎麼辦?」

「咸吃蘿卜淡操心,金帥造反做什麼?活的不耐煩了?」毛三作為董學成的心月復,知道一些高層之間的辛秘之事,從章于天到董學成,都不相信金聲桓會造反,搜集這些證據只是為了敲竹杠。

當然,這種事情不能隨便擴散,毛三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吩咐手下人專心查案︰「在這里盯緊了,我再去帥府那邊看看……」

嚴密監視了一天一夜,金聲桓的帥府卻沒有任何動靜,章于天和董學成連續催問了幾次,給毛三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幸好到了第二天晚上,猶如柳暗花明,案情突然有了重大進展。

突破口還是從何記雜貨鋪這邊打開的,那兩個陌生人這天晚上終于離開,悄悄前往雷德復的家。

雷德復是金聲桓的幕僚之一,這兩天稱病呆在家里,一直沒有去金聲桓的帥府,才從毛三的視線里滑了過去,但經過仔細調查才發現,雷德復這兩天行蹤詭異,和另一個頻繁進入帥府的人多次接觸……

次日一早,江西巡撫衙門,董學成再次匆匆來訪,他是這里的常客,熟門熟路,直接進了後堂。

「啟稟軍門,他們終于有動作了!」董學成興奮地說道︰「雷德復今天清早喬裝改扮,把辮剪去扮成一個和尚,由帥府的護衛送出南昌城,正向西南方向趕路。怎麼辦?要不要派人把他抓回來?」

「扮和尚?這法也太拙劣了些,雷德復擺明了要去南邊啊。」章于天一皺眉頭,南邊就是南明,由于滿清推行剃發令,只有和尚的發型才能平安穿行明清之間。

「是啊,只要把雷德復抓回來,立刻就掌握了確鑿的證據,金聲桓想賴也賴不掉!」董學成意氣洋洋,仿佛已經看到金聲桓跪在面前求饒,把金山銀山雙手奉上。

章于天站起來轉了幾圈,猛然間一停,轉過身緊張地說道︰「這件事有些不對味啊,金聲桓怎麼玩真的了,難道說,他真打算造反不成?」

「嗯?不會吧?他有這麼大的膽?」

董學成這才醒悟過來,不由得又驚又怒。南明派使者來招降很正常,但金聲桓派使者回訪就不一般了,這說明雙方已經達成了初步的協議,正在進行具體的磋商。

怎麼辦?金聲桓手握重兵,如果真的反清歸明,江西境內無人能制得住他,章于天和董學成都有性命之憂。

趕快逃命也不現實,這件事暫時真假難定,他們兩個不能擅離職守,況且就算逃得了性命,也無法承擔逼反領兵大將,丟失江西一省之地的罪名,到時候殺頭抄家都是輕的,搞不好還會株連三族。

不但他慌了手腳,章于天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們兩個所依仗的,無非是清廷給他們的這身官皮,如果金聲桓真的打定主意造反,這身官皮就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惹來殺身之禍。

「金聲桓一手遮天,在南昌府境內決不能動雷德復,等他到了臨江府,讓江寧綠營截住他!」章于天考慮再三,終于拿出了一個主意︰「能阻他一時是一時吧,把雷德復先抓回來,三木之下必有口供,若金聲桓真有反意,也好早作定奪!」

當初清軍進佔江西的時候,洪承疇從南直隸調來江寧綠營增援,其高進庫所部被恭義營消滅了吉安府,另一支五千人馬則駐守在臨江府。江寧綠營忠于滿清,不歸金聲桓調遣,是章于天唯一可以借重的武裝力量。

在他想來,雷德復作為金聲桓的使者,除了聯絡汪克凡之外,也許還會去廣西覲見隆武帝,這一圈轉下來最少兩三個月,先把雷德復秘密抓回南昌,等金聲桓發現人丟了,得是幾個月後的事情,這期間可以上報清廷,調八旗勁旅來剿滅叛軍。

這其實是一個餿主意,董學成卻沒有看出其的隱患︰「那好,我這就派快馬前往臨江府,一定趕在雷德復的前面截住他!」

「告訴臨江府的藺光元,此事務求萬全,絕不可走漏風聲,派去的兵馬最好扮成山賊強盜,除了雷德復之外,其他的隨從護衛也不能走月兌一個,若是把差事辦差了,本撫定嚴懲不貸!」章于天又囑咐道︰「還有,既然去抓雷德復,南昌城里就不要盯著太緊了,免得打草驚蛇……」

三天之後,雷德復被秘密押回南昌,他帶的幾名護衛非死即傷,沒有一人漏網。

看著藏在佛經里的密信,章于天又驚又喜,驚的是金聲桓果然和南明勾結,打算舉兵反清,喜的是及時偵破了這個驚天大陰謀,而且手腳干淨,金聲桓毫無察覺,有足夠的時間來解決這個大麻煩。

他沒有想到的是,金聲桓派雷德復出使的時候,暗還派了另外一組人跟在後面,雷德復被抓之後,他們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查清了敵人的來歷,及時向金聲桓報告。

行跡已露,不得不反!

金聲桓听說雷德復被抓後,在第一時間發動兵變,豎起了反清義旗,並派兵控制了南昌城,將章于天和董學成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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