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身體不好。大夫的解釋是,我的胸口有淤血且是自帶于母親月復中。
這些淤血又並非都聚集在一處。它們部分凝結于肺部,部分停滯于心髒,還有若干徘徊在其他主體器官的角落。它們會在不經意間游走而動,導致我的咳喘、胸悶,甚至是嚴重之時乃至嘔血、昏迷以及死亡。
呵呵,換言之,我的生命完全是靠天供養。天若想收我,苑子鶴便能即刻離世。
我曾想過,是否是自己前幾世時欠下的債,今世要來償還?
如若是,我想這輩子終結之後,我便不再欠那個人了罷……
我幼年時對于這些聳人听聞的事實是不得而知的,雙親一直都是對我百般愛護。飯食會單獨為我準備在我的房間,教書先生也會請入我的房間輔導,我不可以太過勞累,不可以大動肝火,每日還需午間歇息兩個時辰……
起初,我在經歷了兩年後便忍受不了個中滋味,于是我與父母起了沖突。
我性格向來溫和,從未頂撞或違背過雙親的意思,只是那一次,我積蓄了許久的壓抑與重荷已經讓我無法喘息。六歲的我當著他們的面砸碎了滿滿的一碗湯藥。
母親望著那騰起熱氣的深色液體流淌四溢,她的淚也流淌不止。父親一連嘆息著,壯年之時便有幾縷銀絲隱于發間。
母親忽然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道出了有關我疾病所有的秘密。父親不可思議地望住她,想上前止住卻是為時已晚。
當我得知了自己是如此虛弱之後,我反而有了些許了然的解月兌,也無懼于任何不幸的洗禮。
但我依然要堅持地活下去,並且是更耐心地、頑強地活下去。因為從那時起,我便知曉,我並不是為自己活,而是為生我育我的至親而活。
六代單傳,我無論如何都要努力走到更遠……
于是,類似于那般枯燥乏味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八年。這期間,由于總是接觸醫藥,慢慢地也就對其有所了解,漸漸地也就掌握許多藥草的藥性以及各類處方的作用。大夫們總是驚異于我的醫學天賦,卻又不得不暗自慨嘆我的命運多舛。
這些我又如何不知?他們憂慮與憐惜的表情瞞不過我的眼楮。在生死邊緣游蕩的人,總會很敏銳的不是嗎?如此看來,上天也算是公平。
後來有幾位醫師建議父母讓我試著學習武學,或許可以強身健體,排出淤血。父母猶豫再三,決定嘗試一把。
他們讓我做什麼我便會循規蹈矩地做,竭盡全力地配合。這次也不例外。
他們為我請來了城里武功第一人納蘭回先生傳授我絕學,于是我又走上了武學的道路。
納蘭先生說我根骨清奇,領悟極高,數月便小有成就。雙親皆十分欣慰。更讓他們高興的是,我的身體在那時情況居然開始穩定下來,發作的頻率減少許多。
漸漸地,我獲得了「自由」,得以偶爾出門散心,當然仍需帶著幾個可靠的家丁,不過這已令我很滿足了。
三年後,我在「存善胡同」處遇見一伙人強行劫掠一位老者剛剛從當鋪換來的銀兩,手中的匕首熠熠發亮,幾近割破老者的頸項。
如此不義之舉,我無法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所有的警告都被拋開,我催動內力,急忙飛身踢落那人的匕首,一招「潛龍」將幾人震倒,便帶著老者迅速離開。
畢竟,我無意傷人,給他們一個教訓也就罷了。
我一直挺到帶他到一處人少的小徑便停了下來,大口的干嘔出來。
老人見狀,口中不停地喊著︰「恩人,恩人!你沒事罷,是我老頭子害苦你了!」
我的精神有些微的恍惚,干嘔之後是額頭發燙,嗓子難耐地逼迫我劇烈地咳喘起來。我倒下的時候,隱約看見焦急的家丁尋見我,直直朝我奔來……
事實上,我不應當動用內力,這是我與師傅納蘭回的約法。我雖掌握內力,卻不可以運用,只可修習招式,不可動用真氣。否則,會傷及心脈,反而對身體大有損害。
然而危急時刻,我又如何為一己的私利而棄他人的性命于不顧?
父母了解我的秉性,經歷一番搶奪終于把我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之後,他們嚴厲地再三叮囑我,不得再動用武功,安心在家中靜養便可。我若想修習也可在院子中,只是不得把武功帶出門去。
我依言答應了。只是,人生總是有變數,有些事情總會來,無法錯過,也不願錯過。
我與勺兒相識是在自己大概第五次動用真氣將他從馬蹄下救下之時。他當時不知思緒停留在哪個空間,表情一片木然。
當他終于回神的時候,他不好意地向我道謝,兩顆酒窩盛滿暖意,杏眼彎起,似一只慵懶的小貓。
我當時只覺,這位小兄弟令我頓生好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由于他們一行人剛到于此,天色已晚,且勺兒有傷在身,我便留他們回府過夜。這以後,便獲得了與勺兒獨處的機會。
可以說,與他在一起的這段時光,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逛廟會的那一晚,當我無意間掀開他的面具時,有一種錯覺,勺兒似一個活潑靈動的少女,真誠地含笑望著我。
霎時,我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是心動嗎?
呵呵,如何可能。他明明是一個可愛的小兄弟。他熱情爽朗,從來都是一副積極的心態面對人生。他古靈精怪,總是變了法子地鼓勵我病情會好轉。他身上似乎有很多故事,憂傷時便像換了一個人,安靜得如午後的山茶,幽香靜寂地開。
也是那晚,他一番激烈的言辭,敲開了我久久不想再打開也自認為不會再敞開的心門。
姻緣,多麼美好的詞匯,我以為我這輩子它都會與我無關。
然而,勺兒用一種相反的態度訓斥了我。他覺得我懦弱,不夠堅持。他用那麼多完美的辭藻去訴說我在他心中美好。他為我哭泣,為我這個剛剛相識幾日的陌生人而落淚!
他用一腔赤誠的心融化了我的麻木,用堅定的信念挑戰著我極盡崩潰的神經。他攻城略般地在我的心中佔領,趕走了死灰與塵埃,光明在這里復蘇,旭日從這里東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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