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仿佛是流沙滾滾,飛兮伸手擋住雙眼,眯眼試圖去辨別眼前是什麼地方。
「凌震天,你可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
那台上的不是凌的父親嗎?飛兮為眼前的一切感到震驚。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凌父蓬頭垢面,白衫黑褲早已浸染血痕,殘破不堪。雙手被捆在身後,他跪在大庭廣眾之上,身旁是一個膀大腰圓,粗壯的手臂緊握著一把鋒利的鬼頭刀之人。
那是——劊子手!難道凌的父親要被處死了?
飛兮焦急地看向四周,這才發現刑台的西面跪著一群老少,都穿著白服嗚咽地哭成一片。
凌母推搡著面前官兵的長矛,聲嘶力竭地喊著︰「老爺!老爺……你若去了,我也隨你一起……」
後面的丫鬟和男僕都連忙抹著眼淚道︰「夫人,您別想不開啊!」
「夫人……」
「夫人,您不能這樣……您讓老爺他怎麼能放心得下……嗚嗚嗚……」
凌瓏抱著凌,哭得泣不成聲。凌眼圈泛紅,卻異常鎮定地站在那里,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父親,手按在腰際。
刑場之上,凌震天轉頭看向凌,朝他搖頭,復而目光飽含慈愛地凝望他道︰「兒,好好照顧你娘和妹妹,身為凌家的男兒,要撐得起一切……不要讓為父失望!」
豆大的淚珠終于從凌剛挺的臉上滾落下來,他放在腰際攥緊的手終究在掙扎與顫抖以後放了下來。他望著凌震天,忍不住出聲喚了一句︰「爹!」
「瓏兒,听你哥的話,你們兩個要相互扶持,即使是家被查封也不要緊,只要你們還活著,就不怕沒有重整旗鼓的那天!」凌震天望向他平日里百般疼愛的女兒,嚴肅地吩咐道。
凌瓏點點頭,「爹——」她推開凌的臂膀想上刑台卻被冰冷的長矛無情地攔下。
「刑場重地,不得放肆!」
「爹——」凌瓏跪在地上,「女兒不應該平時惹您生氣,不應該不在您安康的時候未盡孝道……嗚……是我不好,是瓏兒的錯……」
凌震天點頭微笑,干皺的面上也傾下淚痕,「傻孩子,你已經讓為父很驕傲了……好好生活下去,也算是對我的報達他說完,最後望向陪伴她走了廿余個春秋的妻子,目光中有虧欠與感激。
「蓮眉,謝謝你這些年來的風雨陪伴——」
「震天!我……我一個人已經沒有力氣了……」凌母癱在地上由一旁上前的兒女扶著才勉強直起身子看凌震天。
「如今兒女長大,你亦要好好活下去,替我享這天倫之樂……切不可以尋了短見!」凌震天這最後一句說得決絕,言落便把頭扭向了上天,再不看眾人。
「你都看見了!」凌震天舉頭遼望這片蒼茫的天空。
風中卷著三月的塵沙,有的百姓不知是被這塵土吹迷了眼還是淚濕了雙眸,揉著泛紅的眼眶。
「人在做,天在看!我凌震天自問一輩子活得問心無愧,如今落得如此結局,是不是也能讓我的親人都可以平安地遠離紛爭與危險,讓他們免受災難的迫害!」
凌震天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著,幾只黑燕低低地穿過細柳飛到處決官吏身後的房檐下,發出沉沉的啁啾聲。
那官吏看看日頭,拿起桌前竹筒的簽子,細聲說道︰「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隨著那官吏的話音響起,木牌也隨之落地。場下一片哭號,只見凌母大叫一聲即刻便暈倒在地,凌瓏身形不穩,搖晃幾下也倒了下去……
飛兮剛想閉目不去看這殘酷的一刻,不料場景竟然瞬間轉到一棟普通的小宅院里,北面的堂里傳來陣陣哭聲。
飛兮走過去,便見堂中凌家的僕人和凌兄妹跪在陰冷的地上,白衣、白罩,觸目的都是白色。火盆、香案還有立在前方的兩個靈位。
是凌家老夫婦的牌位!凌夫人到底沒有挨過這一劫……
飛兮心痛地看向凌與凌瓏,他們一定是萬分悲慟的罷。爹沒了,家沒了,如今連娘也離他們而去……
「哥,你去哪里!」凌瓏的聲音自大堂里傳出。
眾人低頭沉痛的時候,凌握緊拳頭飛速地跑了出去。
小夕按住凌瓏道︰「小姐,你在這里主持大局,我去看少爺!」
凌瓏焦慮道︰「看住他,別讓他惹麻煩,我不能再看見唯一的哥哥出事了!」
小夕點頭,急忙跟了出去。
小夕追到小院,只見凌一掌劈開一個粗厚的木樁,手上沁出鮮血。
「少爺,你作什麼這樣傷害自己!」小夕連忙奔過去捉住凌準的手查看傷勢,「都扎進木屑了,走,回房我幫你清理包扎一下
凌摔開他,「不要管我!」他赤紅著雙眼大聲吼道,「你們以為我會做什麼?我能做出什麼來?哈,可笑!我明明知道是星一斗和星如焰這對父子所為,卻沒有辦法找他們對峙,不能替父母報仇。你說,我如此懦弱無能,敢做得出什麼來!」
飛兮和小夕聞言皆是一怔。
星如焰!可是那個曾與凌還有羅瓊英一同狩獵的星司馬家的大公子,星如焰?
小夕沉默片刻,緩緩道︰「少爺,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你一定是怕牽連到凌瓏小姐,對不對!」
凌沒有作聲,表情隱忍。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為了凌家才忍辱負重——」
「住口!」凌抬眼憤怒地看著他,「你知道些什麼?少在那自以為是了!我告訴你,凌家之所以到今天這個局面,全都是因我而起,罪魁禍首不是別人,就是我……是我,都是我!」
凌再也無法克制地咆哮著沖出院子。
小夕錯愕地回過神來,口中喊著「少爺」,追了出去。
飛兮越來越亂了頭緒,好好的一個凌家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她一直以為,上天是公平的,可這一幕幕發生在凌家身上的事情卻讓她覺得如此的荒謬和難以置信!
難道她曾經所有以為的都是錯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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