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軍?」葉行天濃眉微斂,有些詫異地看著身邊妖媚的青衫女子。
「咦?不知道嗎?」碧羅手里捧著一包五香蠶豆,不顧形象地嚼得咯 作響。
「不是。」葉行天搖搖頭,「皇朝初建時,開國皇帝曾將全國兵馬分為護衛皇城的禁衛軍和東、南、西、北四路軍,四路軍分別由戰功赫赫的四位開國元勛統領,駐守皇朝四方,直至現今。」
「嗯。」碧羅點頭,又往嘴里塞進一顆蠶豆,「四路軍以兵符為信,得兵符者即得四路軍。當年開國皇帝為了證明他起兵之初‘吾與爾等共天下’的承諾非虛,特別下詔,兵符由四位將軍的後人世襲。真是愚蠢的做法,那個老笨蛋,死要面子活受罪。」嗯,滄瀾城的蠶豆真好吃。
「咳!」葉行天嗆了一下,哭笑不得。那是開國先帝,皇上的老祖宗哎!她就這樣當街辱罵……
她沒事人般地睨了他一眼,往嘴里丟進最後一顆蠶豆。
「南軍是小皇帝的人,你知道吧?」
啊……葉行天整了整神色,「知道。皇上的生母蕭太後就是當年南軍統領蕭氏一門的人,蕭氏一門的族長死後,兵符就到了皇上手里。」
碧羅拍了拍指尖沾上的細鹽,「當年風光無限的皇朝四門,現在都敗落了。西軍統領袁氏一門將女兒嫁進了皇家,生了個大皇子西涼王,西軍就落到了他手里。北軍統領梁氏一門自梁皇後死後,境況是一日不如一日,北軍也拱手送給了二皇子北平王。先皇也算不錯,控制在皇朝四門手中好幾代的兵權,到這一代他的兒子們全都拿了回來。」
「東軍呢?」其他三軍都有歸屬,為何不見東軍統領?
碧羅正在拍打的手略微一僵,桃花眼閃了閃,神色莫辨。
「東軍是四軍中最強大的一支,當年由齊氏一門統領。齊氏向來人丁單薄子嗣艱難,先皇在位時,東軍統領東陵候府中失火,上下一百多口人無一生還,東軍兵符也不知所蹤。」官方說法,她只是轉述。
「失火?」葉行天詫異地看了看她,「齊家已不剩一人了嗎?」怪不得從未听皇上提起過……
「哎呀,干嗎要說這個,我們是來逛街的,說這個多掃興。」碧羅拉起他的手,興致勃勃地向街邊捏泥人的小販走去,「走走走,我們去看那個。」難得來到了滄瀾,那些朝堂政事就拋一邊吧。
看出她不願多談,葉行天淡淡地笑了笑,也沒有再問下去。她還瞞著他一些事,但無妨,或許有一天,她會願意告訴他一切。在此之前,他只要陪在她身邊,護她周全。
正想著,突然一個身影疾速向碧羅撲了過來——
「主人!」
叫聲太熟悉,他的神情松懈下來,沒有阻止那個一身藍布衣裳的小姑娘。
「小雨?」碧羅瞪著把她當柱子抱的小丫頭,臉上是難得外露的驚訝和欣喜。
「主人,您去哪里了?小雨跟您失散以後就按您的吩咐到滄瀾城來了,都等了一個多月了,小雨好擔心呢!」蹭蹭蹭,機會難得,小丫頭一顆小腦袋直往碧羅懷里鑽,堂而皇之地撒起嬌來。
按您的吩咐?葉行天詫異地以眼神無聲詢問。
碧羅聳聳肩,她哪里能算得那麼準?那時也只是以防萬一的對策,誰料事情會那樣發展啊。
「好了小雨,你先起來,我快要被你壓倒了。」調侃了一句,滿意地遠離小丫頭的「魔掌」。
小雨心不甘情不願地站直了身,剛想再抱怨兩句,眼兒一溜,卻指著自家主人與葉行天交握的手叫了起來︰「啊!主人……你……」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家主人,又指了指葉行天,「你們……」骨碌碌的眼兒瞪得老大。
嗯?碧羅瞄了瞄與葉行天交握著的手,桃花眼一轉,不懷好意地沖葉行天勾起了紅唇。
葉行天只覺得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氣襲上背脊,這感覺還真是熟悉啊,他都能嗅到陰謀的味道。果然——
「小雨,其實……唉!」她秀眉緊鎖,滿月復愁腸似的悠悠長嘆一口氣,「我也是無奈啊。」
「無奈?」小雨眉頭一皺,「到底怎麼回事,主人?為什麼您會跟他在一起?」
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長話短說,就是我受了傷被他救了。」嗯,這話也沒錯,葉行天沒有吭聲。
「他為了替我包扎傷口,把我全身上下都看遍了。」咳!這個就有問題了,他哪有看遍她全身?為她包扎傷口的是沈家小妹子,就是那晚在湖中他都是謹守男女之防從頭到尾沒睜開眼。
葉行天張口欲解釋,卻被小雨凶巴巴地一吼︰「閉嘴!我要听主人說。」
好一條護花狼犬啊!葉行天識相地閉起嘴,繼續听某人瞎掰。
「不但看遍了,還模遍了……」咳咳!造謠,純屬造謠啊!
小雨像看殺父仇人似的死瞪著他,「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他不想負責,我怕他跑了,只好緊緊拉住他了……」語聲哽咽,素手捂住臉,委屈地低泣著——這是小雨看到的。
葉行天看到的是——指縫間露出狄花眼中沒有半點濕意,紅艷的唇兒勾出詭異的弧度。
這姑娘、這姑娘——唉!實在是太愛玩了,特別是愛玩他。看著頭頂似要冒出煙來的小雨,他覺得頭一陣兒帝。現下該如何收場?
「你這家伙!」小雨圓圓的小臉上盈滿怒氣,牙齒磨得咯咯響,「你居然敢對主人做出這種事……你該死!」手往腰間一探,軟劍眼看就要抽出——
一只白皙的素手阻止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哈哈——」
柔媚的笑聲中夾著些許得意,美艷的青衫女子略仰起頭笑得肆無忌憚,引得路人紛紛回首。
葉行天先是無奈地撫額低嘆,卻又看著那粲笑如花的女子,唇角無聲地勾起,帶著一絲無可奈何和……寵溺。
小雨傻傻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頭霧水。
現在是什麼情況?誰來告訴她啊?難道她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扁了扁嘴,小姑娘決定,她要把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刨根問底弄清楚。
李冀是個文人,卻有著武將都不及的倔脾氣。他為人正直,眼里容不進一粒沙,先皇曾對此盛贊不已,直道此人乃皇朝第一正臣。先皇駕崩後,他受命成為輔政大臣之一,整頓朝堂風氣,無人不服,就連當今皇上也對他非常敬重。
可就是這樣一個手段高明的正臣,卻在六年前被架空權勢,貶到了滄瀾城養老。沒有人敢求情,包括皇上。因為下手的是太傅——那個曾被他看不起,斥為禍國妖孽的女人。
六年前,她只有十九歲,手段卻比在朝堂上翻滾了幾十年的他高明了十倍不止。一場權勢之爭,那個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肅清政敵,成了最大的贏家,從此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無人敢稍置一詞。
唉!李冀嘆了一口氣,一張老臉上滿是憂心。妖孽禍國啊!皇朝的未來,實在令人憂心。
「城主!」府中奴僕來報,「有客人到訪,說是從皇都來的故人。」
皇都來的故人?李冀捋了捋長須,略一思索,「將客人請到前廳。」
自他被貶至滄瀾後,皇都的人可以說是完全斷了聯系,那些人生怕被他連累,忙不迭地撇清了關系。如今雖說事隔多年,但他實在想不通會有誰特地從皇都跑來找他。
帶著滿腔的疑惑,李冀走進前廳,在看到一身自在地坐在椅上悠閑品茗的青衣女子後,雙眼暴睜,「你!?」
碧羅聞聲略一抬眸,大大方方地打招呼︰「許久不見了,李城主。」附贈迷人淺笑一枚。
「誰讓你進來的!」短暫的怔愣過後,李冀大發雷霆,聲如洪鐘,「來人!給我轟出去!」
「哎呀,上了年紀的人了火氣還是那麼大,可小心別氣死了。」迷人的微笑,甜潤的嗓音,偏偏說的卻是令人血往腦門沖的可惡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