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賢天皇巨星 第八章 悅之無因(上)

作者 ︰ 阿皮範兒

還記得那是一個下雪的日子,對,就像現在這個樣子,我坐在御花園的雪地里,躲進縱橫交錯的紫藤花的枯藤下躲雪。我喜歡花架,御花園的花架,還有皇叔家的。下人們到處亂跑,來來往往地忙碌,誰也不會來管我,甚至根本沒有人向我這里遞來過一個眼神,我向牆角里縮了縮,好冷啊,中國的雪好冷。時至今日,我是不是時常因為想起這場雪才瑟瑟發抖呢?

一個眼神,一個和我一樣的眼神,一個綠色的和我相同的眼神,同樣不信任地盯著我,我蜷縮起來,仍然看著那朵開在冬日里的若夢浮花下面,那個弱小,而又不信任的眼神。我該跟它打個招呼嗎,跟那個眼神的主人,不需要,只要互相注視著,就能相互理解對方短暫的過往,那個時候的我更像一個哲學家,自學成才的哲學家,老頭子們該跟那個時候的我好好談談,就不至于總是掉頭發。我剛剛殺了人,一個嘗試接近我的女僕,她說我的袍子舊了,該給我換件新的,我說這是我的生日禮物,四年前的今天我母親給我做的,自從她去世了之後沒有人願意給我過生日了你知道嗎?她沒說話,像我這樣側著身子躺在地上瞪著我,我知道她听見了我說的話,因為她還吐著血沫,這樣子的人還沒死,沒死透。

我覺得我應該主動一點,畢竟這也算是我的家,如果父皇有一天也死了,肯定是哥哥們繼位,到時候我跟他們要這個花園,嗯,如果以後它會屬于我,那麼現在我就有支配它的權力。原來我的難兄難弟是這麼一只小狗,它的身上是藍白色的紋路,說實話我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的狗,不過這是一個咒術士的世界,如果有一天你看見了兩三個心髒的人你都不要驚訝,至少不要溢于言表,那樣會被人笑話。我跟它說,這麼大的雪真是少見,不過我見過更大的你知道嗎,這是你第幾次看見雪?它不說話,有點欺生地咬了我一口,我沒什麼反應,它算是比較直接的了,我不喜歡拐彎抹角,那次一個侍衛,看了我幾眼,很狡黠地看了我幾眼,我覺得他想吃掉我,所以我先下手為強了,不過我沒吃他,因為母後說我不該亂吃髒東西,我不知道他死前是否洗澡,直接吃可能會感冒。

我把它抱起來,它的小腿踢騰著,很鬧,我把它放在腿上,它的毛都濕了,黏黏嗒嗒的,好邋遢,我不該這麼說它,畢竟我自己也干淨不到哪去。我理順它的毛,它的毛發很短,怪不得抖成這樣,我把袍子的下擺撕下來,蓋在它的小腦袋上,它似乎很受用,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自始至終都那麼容易滿足。它把脖子放進我的手里,我可以輕松地掐死它,我的手太小了,每次掐人都給他們留一口氣,他們翻白眼,吐白沫,肌肉痙攣,卻死不了,真有趣。我沒有掐它,它又沒有得罪我,雖然它居然敢在我的手心里打呼嚕,呵呵呵,我笑了,笑得很難看,畢竟這個咒術我沒怎麼練過,不過因為這個咒術似乎不能殺人,所以皇叔不教我,和那些哲學一樣,這屬于自學的範疇。

雪大了,密集的雪花遮住我的視線,甚至有些雪掛到了我的眼睫毛上,我閉上眼楮,等雪化,雪水流進眼楮里,冰冰涼涼的,我睜開眼,它們就從眼眶里流出來,一邊一行。我抬起頭,看天,躺下來,看雪,我在天上,它們在地上,雪飛上來,飛到我身上。

父皇說,當驟藍決定睡在你懷里的那一刻,你就是它一生的主人了,永遠,都沒有拆散你們兩個。未曾想,我在花樹下撿回一個一生摯友。從此我不再是一個人,智慧寶樹王給我洗禮之後,這句話就有了兩個意思,我對驟藍說,從此你不再是一條狗,這句話就只有一個意思。皇叔叫我過來,帶我走,走之前我沒見到父皇,我不知道用什麼理由去見他。

畫面一轉,眼前一片漆黑,你們要習慣這種感覺,有的人害怕,因為他們不清楚黑暗里會有什麼,其實當你躲進黑暗里,別人也會害怕你,也就不會傷害你。黑,是我的保護膜,比戰甲更牢固地包裹住我的內心。一個中年人的聲音說,我們這樣對一個孩子太慘無人道了,他身上的紋路和瞳孔相互交錯而又相互排斥,這對一個成年人來說已經是極大的痛苦,何況是一個孩子!他的聲音像我爸爸,不過我爸爸不會這麼激動。另一個稍微年輕點的人說,沒辦法啊,我們被叫到這里,不就是為了來給他瞳孔的嗎,雖然這樣帝國對我們的鉗制就大大加強了,不過如果我們不這麼做,恐怕我們連這個門都走不出去。

中年人嘆了口氣,一只手按在我的額頭上,我睜開四只眼楮瞪著他,但是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他居然不穿袍子,就用一塊獸皮裹住小麥色的上身,他閉上眼楮不看我,我感到一股冥勁刺進我的身體里,我不痛,真的,一點都不痛。我覺得現在我的額頭上的三只眼應該像三葉草那個樣子,很漂亮,我得學著克制自己的情緒,壓制自己的冥勁,如果胡思亂想,說不定躁動的血管會炸爆,然後血液會噴在那些人的臉上,他們愛干淨,會討厭我。另一只手壓在我的胸脯上,我覺得他不像個醫生,不過他還是給我打了針,否則如何這麼刺痛。我身體里的驟藍有些焦躁,它似乎還沒決定接受命運的安排,命運是不會錯的,命運主宰著我們,神主宰著我們的命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哥哥說過的話我都記得,因為每次看到他都覺得我是在照鏡子,鏡子里的我總是用仇恨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好冷,父皇听他的話,他們都听他的,所以我也听。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那麼恨我呢,為什麼啊!

有個人死了,那個年輕人的聲音響起來,尖叫著跑了出去,原來我搞錯了兩個人,我以為後來給我洗禮的是那個逃跑的人,不得不說這個人命不該絕,不過他打赤膊不會冷嗎。

皇叔教我咒術的時候跟我說,他們殺死了驟藍的父母,所以才幾個月大的它已經是帝國水屬性的王者,而作為水屬性的我的冥勁跟實力又會增強。也許王者注定孤獨,所以驟藍才是個孤兒,我說我也是孤兒,孤兒王者。皇叔說你是王者不假,但不是孤兒,你父皇是整個帝國的主宰,你怎麼會是孤兒。我說原來孤兒非得父母都得去死。

那天我們學的東西很簡單,有時候泉楓哥哥也會來,他一直是住在冷颼颼的神殿里的,如果讓我選,我寧願選擇和驟藍睡進花園里,如果他來,我們學習的東西都會變得很簡單,甚至皇叔干脆讓我復習一下上次泉楓哥哥來的時候學的內容,以至于泉楓總是用他的眼神嘲笑我,嫌我練了那麼久還只是這麼幾招。我殺不死他,不得不說我動過不止一次這樣的念頭,可是每次當我想跟他永別的時候,他身邊總是站著比我更強的人,最後的結果往往是我被像兔子一樣拎出去。我似乎奪走過他的什麼東西,否則為什麼他會從來不向我假以辭色,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可是更不喜歡像他這樣帶著怨懟的眼神看我,父皇偶爾也會帶著我去神殿看他,他坐在純金輪椅里,父皇慈愛地模著他的頭,我覺得他們是故意在演給我看,因為母後死後再也沒有人願意跟我溫存,我的腦袋上長滿了虱子和跳蚤,我撓頭的時候,連驟藍都會打噴嚏。而對于我來說,真正令我習以為常的,只有不停的手術和殺戮。

王妃讓我照照鏡子,說我的頭發像個小獅子,才怪,只有成年的烏煙獸才會有像我這樣的毛發。除了驟藍,仍然能願意和我在一起親密的只有她,我挺喜歡她的,她很漂亮,尤其是她的眼楮,特別的像我的母親,而她還特別喜歡用我母親生前的香水和胭脂,和她在一起時間久了,我會以為人是可以從地獄里走回來的,想到這里我打了個激靈,因為如果這樣,我怕那些被我殺死的人會重新出現在我的眼前,那麼這會讓我重新想起當初殺死他們的理由,從而陷入一個萬劫不復的回憶之中。

汗臭味和這香水的味道其實挺相沖的,驟藍的鼻子太過靈敏,以至于不願和我玩,直到我在花園里打了幾下滾,它才重新鑽回我的懷里。他們讓我進宮殿里睡,如果沒有事情我是不會進去的,我把食物放在盤子里,跟驟藍一塊舌忝著吃,我們倆的食量很大,尤其是驟藍,它幾乎每天都在長身體,現在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它都快把我的衣服撐破了,我們選擇在花架下面睡,現在是冬天,雖然我們倆皮糙肉厚,不過既然能睡得舒服一點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我把更多的落葉墊在腦袋底下,簡單的區別一下床頭和床尾,驟藍搖著尾巴看著我,我鋪好床,它居然厚著臉皮先躺下了,好在我脾氣好,不跟它爭競。

听說南方在打仗,形勢吃緊,一個中年人在我還沒有蘇醒的情況下擅自踩到了我的床,我睜開眼,問他干什麼。他似乎很驚訝,驚訝我為什麼醒的這麼快,其實我也是,他走到這麼近,我居然才察覺到他。他把我帶到皇叔跟前,耳語了幾句,耳語的意思是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我覺得這是對我的一種冷落,準確的說是在排擠我,我「哼」了一聲,皇叔看了我一眼,我打了個哆嗦,乖乖地跟著那個男人走了,那個男人牽著我的手,我把驟藍收進身體里,我們走出王府,他結了一個印,腳下使力,布下一個傳送之陣,即使是十萬火急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以用傳送之陣進入王府,反之亦然,這是禮貌。中年人很有禮貌,在王府門口結陣就沒有違反規矩,我開始尊敬這個中年人了。我眨了一下眼,我就到了一座城牆上,我向下看,前方的情景是一片殘垣斷壁,原來我所在的位置是內城的城牆啊,遠方一個人光著膀子,左手拿著一把戰斧,右手拿著一面盾牌,盾牌上繪制的是群魔亂舞,我想起一個人,我父皇,他也是左撇子。

他可真是殺紅了眼啊,沖上來的人大多跟他交接了不到一回合就被瞬殺,我看出來很多死尸生前的實力超過了旁邊的瘦高個小孩,甚至跟中年人相比也不遑多讓,那個小孩跟我差不多大,不過顯然他嚇傻了,他沖著帶我來的中年人大喊,注意,此時下面的廝殺聲會很輕送地掩蓋住任何咆哮,中年人沒有理他,在我手心里寫,好好看著這場戰役。

可笑,一個人對一群人的戰斗,形勢居然還是一邊倒,部隊開始全面潰散,父皇像一柄利刃插進了對方的心髒,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好像是切菜砍瓜一般,那些人到死也不哼一聲,只是一味亂喊什麼「帝王將相」什麼「種」,這時候一道火焰好像流星一般擦著人頭向父皇這里沖了過去,父皇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撲倒,身上的皮肉有不少地方快被燒糊了,那流星慢慢幻化出了人形,到了最後居然變成了一個光頭老者,臉上的褶皺好像秋風拂過的水面,老頭死死抱住了我父皇,大部隊趁著這個機會向我們這里沖了過來,那個孩子暈了過去,我有點躍躍欲試,可是中年人壓住了我的肩膀,讓我冷靜下來,我繼續低頭看,看幾千個父皇的殺戮,他才是真正的殺人機器,我沒見過這麼多鮮血,那些紅色的體液緩慢安靜地流淌,絲毫不受戰爭的影響,慘叫,我開始听到了慘叫,還有絕望的嚎哭,跟我父皇對峙的那個老頭搖了搖頭,抱著我父皇向天上飛去,我父皇一時間掙月兌不開,就在這時,地面上的父皇們分別向老頭子發出了咒術,風刃什麼的我都認識,還有雷霆,不過這麼大規模的,說實在的,這種恐怖的場景少見為妙。

烏鴉,禿鷲,跟隨著天空的臉色登上了餐桌,烏鴉的毛很柔順,烏黑光亮,禿鷲的模樣就不敢恭維了,凌亂的羽毛隨風搖擺,一如我凌亂不堪的袍子。戰爭結束了,父皇們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個父皇跪在地上哭,老人喘息著,吐著血沫,沒死干淨。那個父皇慢慢站了起來,抱著老頭子往城樓上走,一步一步地踩著台階,顯得過分凝重了。父皇吩咐中年人,把尸體轉移到福克斯的某個火山,以防瘟疫。然後又一步一步地走掉了,我不確定他是否看過我一眼。

我又搬回到皇宮里住了,父皇每天都來看看我,起初像是在例行檢查,我的頭發被梳理得柔順光滑,身上的袍子是他親自從我身上扒下來的,然後拿在手里,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袍子變成了零散的布條,我仿佛看到了母親臨死前用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抓住他,求他別這麼對待我,我光著身子沖他吐唾沫,我罵他是凶手,他居然也默認了,把我拎起來丟到湯里,我看到一圈黑色以我為中心蔓延開來,我覺得有些惡心,惡心我自己。

他似乎想要拼命補償我,他開始願意陪我一起玩,跟我一起吃飯,還讓驟藍上了餐桌,結果我倆把餐桌搞得一塌糊涂,他居然爽朗地笑了起來。對于我來說這是皇恩浩蕩,我問他怎麼沒見到哥哥姐姐,他笑了笑,說都出去做他們自己的事情了。他說今天我們去給你媽媽掃墓,好嗎。我說好,去看我媽媽,我媽媽,這是一個新的稱呼,他讓我叫他爸爸,我們去了樂(音悅)陵,我們都跪下來,他把我抱在懷里,哭。

他向我道歉,說他這輩子一件事情都沒有做對過,以前對我那個樣子是因為他必須克制對我的感情,因為他害怕自己不忍心這麼改造我早已滿身傷痕的身心,我也哭了,比笑的還難看,我說,我听不懂你什麼意思。

奇怪啊,絕對幻世不是只能讓人看到自己最痛苦的事情嗎,我揉揉眼楮,擦干眼淚。爸爸說我都陪你玩了,兒子,你也陪爸爸做工吧,他最近淨說一些我听不懂的詞,我陪他批閱奏章,發現有一個國度在過去的兩年人口銳減了將近一百萬,他嘆了口氣,說自己罪孽深重,一個敢于擔當的國君必須能勤政愛民,他在位之初銳意改革,每想到卻根本無法撼動幾百年下來沉澱的體系,倘或破舊立新,可能會起到相反的作用。他摟住我,對我說,我問你,你母後死的時候,你難過嗎?我說嗯,難過。他說,倘或驟藍死了,你難過嗎,我說我不會讓他死的,誰敢動他我殺了誰。爸爸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殺了人家,人家的親友難道不會難過嗎,我說那我把他們全都殺了,他又嘆了一口氣,那這世界上就沒有人了,驟藍也會不喜歡你,你最後就剩一個人了,你不會孤獨嗎?我會孤獨,我孤獨了十年,不想繼續這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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