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尸隊員故意把板車停了下來,想繼續聊一聊。()有一股風刮過來了,進入偽軍的哨所,把尸體中的血腥氣味也帶進去了,偽軍們急忙捏鼻子,叫道︰
「滾蛋!下次別從這里通過了,從別的哨卡繞過去——王八蛋。()()()」
偽軍中有一種『迷』信,以為「聞到過血腥氣味的人必須先死掉,無論軍職高 低」這一準則不僅適用于戰場上,而且適用于平時。在平時他們也可能掉腦袋——有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之說。
#**小說
出了蚌埠市區向西北方向走,不緊不慢,他們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出了城區。那里離市區僅有半個小時的路程,遠離所有人家,遠離所有道路,那就是淮河岸邊,有一個叫五家子的村莊。
沒有鄰居,甚至沒有過路的人。今年2月蚌埠淪陷時,五家子村莊的村民全嚇跑,變成一處荒無人煙的地方,通往那里的小路被荒草覆沒了。莊前有一個大窪塘,已成了蚌埠市停放拉圾掩埋尸體的場所。
白二串和另外三名收尸隊員,把金根姬拉到了五家子村莊內,並找到隱蔽處,將金根姬從板車上抬下來。()(.cn)()她渾身癱軟地倒在地上,一路上顛顛撞撞,出城後渾身發冷,她幾乎是奄奄一息。
善良的白二串不知所措,有時,他朝那邊走去,隨即又返身回來。突然,白二串摟住她的頭,一直在呼喚著︰
「這位朝鮮姑娘,這位朝鮮的大姐,你一定要活下來,不然、我對不起查士榮大哥——這位大姐你說說話呀。」
兩名收尸隊員蹲在地上沒有閑著,一個在向她嘴里一口一口地灌水,另一個人把雜面饃一快一快的掰碎,向她嘴里喂食物。()()()
金根姬蘇醒過來了,用朝鮮語向身邊的男人們問道︰
「我是在什麼地方?我的家在那里,日本人在那里?我是不是還活著?我是朝鮮人……」
收尸隊員們听不慌朝鮮語,也沒有和她說話,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生起一堆火焰,讓這位朝鮮姑娘暖曖身體……
她眼楮失神,視而不見,要呼喊又把聲音壓得極低,驚叫聲憋在喉嚨里,不敢喊出來。()
她終于得救了。
然而此刻,白二串走到淮河岸邊,就象是一位導師,把精神狀態提高到最高境界,以胸有成竹的眼神面向北方,說道︰
「你看,對面就是淮河北岸,過了淮河直向北走,那里有延安過來隊伍,是朱『毛』部隊,那就是咱窮人的隊伍,是咱們打日本鬼子的游擊區。朱『毛』就是咱們窮苦人的大救星的。你找到部隊,你就能找到自己的家。」
對話被扭曲的,是一種無法勾通的語言。白二串連忙回過頭來,用表情和手勢于這位朝鮮姑娘進行交流。
最後,金根姬明白了他的意思,終于說出一句發自內心的漢語︰
「掌櫃的,求求你,救救我吧!」
她跪在地上朝收尸隊員連磕幾個響頭,一邊磕頭,一邊哭泣。
「你別哭了,咱們都要是窮苦人,都恨日本人,你要堅強些呀,別辜負了查灣村的查士榮大哥一片心意——他的老家就在淮河北岸。」白二串說道。
「查—灣—村,查—士—榮。」金根姬艱難地用中國話說道。
過了一回兒,她的眼楮直直的望著白二串,說出三個字來,「白—二—串。」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用漢語呼喚一個人中國人的名字。當然,查士榮她認識,最讓她終生難忘。
金根姬身上的衣服基本上被火焰給烤干了。
金根姬那件衣服的領口處,是被撕破的,能『露』出頸窩,照朝鮮姑娘的說法「有點不正經」其實根本談不上正經不正經,只不過比原先更漂亮了。
她走過山路,有勇氣找到朱『毛』的游擊隊,對這一點十分有信心,到少她是這麼想的。不過,想象自己窮盡了命運,接觸到了什麼東西的底線,那就該是苦盡甘來了。
收尸隊員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姑娘,還有那麼一種自信的神『色』,滿意地笑了。這位衣著寒傖的姑娘曾喚起過他們的憐憫,而現在憐憫之心早已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最後,白二串又補充了幾句話。
金根姬向白二串和三名兩名收尸隊員又跪下了,連連磕兒個響頭,用朝鮮話說道︰
「謝謝您們!中國的掌櫃的,謝謝您們!中國的大哥哥,謝謝您們的大恩大德……我不會說中國話,只能用磕頭的方式表示對您們的謝意。」
繼而,頭又慢慢轉向淮河北岸,又瞧一瞧收尸隊員,她的臉『色』又恢復沉靜安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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