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徐媽媽特特地趕過來看她們收拾的如何了,董氏自然不敢太慢,雖然最後忍舊對休竹的妝扮不滿意,也只能如此了。
一步三回頭地糾結休竹的臉,弄得休竹都有負罪感。一個走神,她想起自己方才的話,不過是紅斑,大概也是生病造成的,王夫人相中了她,知道她的長相,又怎麼會在乎紅斑呢?
「這是怎麼回事?」顯然,老太太也對休竹的臉有疑問。
休竹回過神,緊幾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行了福禮小聲而哀怨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今個兒早上起來就發現長了這些紅斑。」
老太太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似是要看進休竹心里去,讓休竹心虛了一下,隨即笑道︰「說不定明天就沒了。」
老太太收回目光,示意眾人上馬車。休竹看著她蹣跚的背影,深深地吐口氣,她這點兒伎倆,估計也只能騙一騙一般人,老太太這樣的人精,怕是一眼就看出端詳了。眼角目光撲捉到西角門有丫頭鬼鬼祟祟地探出頭張望。
那邊董氏和老太太一輛馬車,休竹和任休桃一輛馬車,後面跟來的丫頭媽媽坐了兩車,一共四輛馬車,熱熱鬧鬧地行使在平坦寬敞的官道上。
休竹掀開簾子瞧外面的景致,只見黑瓦白牆的房屋錯落有致,偶爾一支迎春花伸出牆來,隨著春風襲來一陣花香。休竹愜意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旁邊的任休桃實在看不下去了,「五姐,你就一點兒不擔心嗎?」
休竹依舊閉著眼,笑吟吟地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皮膚過敏,又不是毀容。」
「可是,今天……」任休桃年紀雖小,卻頗通世故,心思也伶俐。她恨鐵不成鋼地盯著休竹,見她不為所動,氣的側過身,好像再也不想與休竹說話了。
休竹睜開眼,瞧著任休桃別扭的模樣笑道︰「你五姐我就長這個樣子,天生便是如此,強求不來。」
任休桃不理她,索性也掀開簾子一角,打量著沿途的景致。秋天蕭索,冬天寒冷,而春天才是萬物復蘇,充滿朝氣的時節。染上鸀色的楊柳在空中蕩漾,偶爾飛過幾雙春燕,天空深藍,空氣芳香。而她卻若有所思地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五姐相貌不如三位姐姐,在我心里,五姐的美不在表面,而存在骨頭里,所以……」她扭頭,鄭重其事地盯著休竹的眼楮,「五姐也不該如此自卑!」
休竹微微震住,又自嘲地笑起來,也許她是真的自卑吧。前世不過是個小白領,普通大學畢業,沒有格外突出的美麗外表,沒有天才的頭腦,混跡在白領之間,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可就在身邊朋友為她嘆息時,卻不知她的心從來都自由自在。因為看清了自己的本質和能力,才沒有過多天馬行空的理想和超出自己能力之外太大的抱負,她只想過好自己的一生,彌留之際沒有太多的遺憾。
她知道,很多人都希望自己嫁去永昌侯家里。老太太和任老爹目的相同,為了任老爺在京城能站穩腳。董氏一輩子清苦,故而盼望女兒能過上真正富貴的日子。任休桃心思單純,雖伶俐到底年紀小,以為穿上漂亮的衣裳,就是女人最好的幸福。
永昌侯,即便不是去做繼室,這樣的大家庭休竹也不願。不是畏懼,只是在任家這樣一般的家庭,大伙都各有各的心思,何況那樣的人家?難道,她這一輩子就要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
想到這里,休竹閉上眼,其實任休桃說的話錯了,她不光外表不夠美麗,就是心也不夠美麗,她記仇,一旦有人惹毛了她,她會想盡辦法報復回來。一個月前,任休月掐著她的脖子,揚言要掐死她,就真正惹毛了她。
和這個身體有著血緣關系的妹妹,她不想將她推入火坑,可如果她自己願意跳呢?
恍恍惚惚,也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有婆子撩開簾子扶著兩姐妹下了車。不遠處和人說著話兒的張氏瞧見,忙迎過來朝老太太和董氏問好。猛然瞧見休竹臉上的紅斑,就「哎喲呀喲」地叫起來,「五姑娘這是怎麼了?」
休竹福福身道︰「也不知怎麼了,今個兒早上起床才發現。」
董氏又道︰「大概是因為氣候的緣故。」
張氏打哈哈笑道︰「也有這麼個說法,我就聞不得花香,會打噴嚏。」
之後,便再沒有靠近任家女眷了,休竹暗笑,還是有點兒作用的。至少目前看來,如果王夫人改變主意,張氏也不會相中她了。
老太太突然拉過她的手,用僅兩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喜歡賭可不妥,萬一輸了,就難以收場了。」
休竹沒接話,看了老太太一眼,沒有覺得她非常憤怒,暗暗地吐吐舌頭。走到人多的地方,休竹再度淪為圍觀對象,眾人對著那張紅斑臉,有幸災樂禍的,也有驚訝的,當然也包括擔憂,林夫人就是。
休竹做派大方,要看的就大大方方地給她們看,臉上卻一直帶著笑。那笑似乎也有古怪,可給人的感覺倒不像是裝出來的,卻是發自內心。一眼望去,在各種不同的笑意中,顯得格外突出,只要多看幾眼她臉上的笑,竟然會錯覺地將她臉上的紅斑忽視掉。讓人也禁不住地,想跟著她笑。
這里是永昌侯的後花園,滿園春色,加上滿園彩衣婀娜的妙齡少女,構成了一幅使人流連忘返的富貴春色圖。
暗沉的眸子中,犀利的光逐漸變得柔和,黝黑如同黑寶石一般的眼珠子里,倒映著一抹淺紅色人影。
「如何,這樣美麗的景致,一年到頭也只有今天才能瞧見。」身穿米白色袍子的男子朝身邊七八位年紀或長或幼的男人們說道。
眾人皆道︰「也是托九爺的福,想來古書上說的萬千佳麗的場面,也就是這樣的了。」
九爺很受用,卻又故作謙虛地道︰「也是眾位肯賞臉,看得起在下。」
眾人免不了互相禮讓一番,視線又落到山下,有人「撲哧」笑道︰「不知那長滿紅斑的小姐,是哪位府上的千金?」
九爺看了一眼,撇撇嘴淡淡道︰「是吏部任大人的五小姐。」
「我倒是第一次瞧見有人長了滿臉的紅斑,還敢來這樣的場地。你們說,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眾人都笑起來,一旁的玄色男子一語不發轉身離開,九爺連忙丟下眾人追上去,落後的眾人早止住笑,神色惶恐地相互對望,見他們兩人的背影即將要被漫山綻放的桃花遮掩,才急急忙忙地跑著追上去。
有人埋怨道︰「明知他在,你們說話也沒個忌諱!」
那年輕的叫苦︰「我也沒說什麼啊?」
「還沒說什麼?你老子給你請先生是為了叫你知道什麼是萬千佳麗?那宮里才有萬千佳麗,你如此說,是想謀反麼?」
那年輕的一听,嚇唬的臉都白了,「我可闖禍了,都怪九爺,非說這上面的風景好,帶著咱們上來,一時忘形就胡說了。」
埋怨聲漸漸遠去,一陣春風吹來,桃花瓣像紛紛揚起的粉色雪花,一路往山下飄去。
王夫人寬慰休竹,「也別難過,誰沒有個病災的?現在是春天,天氣變化異常,多多注意就是了。」
休竹點點頭,眼楮快速地掃過眾人,大伙已經不關注她了,都被滿院子的事物吸引,有人往樹上套紅繩子,也有互相追逐嬉鬧的,也有幾個人一起聯詩作樂的,也有坐著喝茶吃點心。
老一輩的都坐在一起話家常,年紀小的跑去摘花,整個場面熱鬧而和諧,渀佛所有人都沉浸在春天的氣息里。
突然,所有的聲音瞬息消失,眾人不約而同地往同一個方向望去。只見院子入口的拱門下,亭亭玉立著一位翠鸀色衣裳的少女。她凝脂似雪,雙頰透著桃花一般的紅暈,娥眉下那雙清麗的眸子閃著流光溢彩,小巧高挺的鼻梁,桃花色的紅唇微微上翹,下巴尖尖。映著滿園的春色,月兌塵而出。
休竹穿了淺紅色衣裳,目的是映著滿院子的花不易被看到。任休月到底還是來了,不但來了,還選擇了翠鸀色的衣裳,與滿院子紅色、杏黃色等等比起來,不但突出,更將她清麗的氣質襯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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