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逸寒默默地穿好了衣物,身體上的歡愉已過,只是他仍留戀懷中余溫。在那一刻,她明明就是喜歡的,可事後卻又說著絕情的話。不要再見,她真的不要再見他了麼?難道她想身無分文的走回雁京?逸寒蹙起眉頭,提起翎瑚的包袱追了出去。
天色漆黑,幾乎不能視物。他借著星月之光,憑一雙銳眼搜尋地上足跡,一路查探至一腳印凌亂處才略作停步。有人不僅跟著她,還帶走了她,去了哪兒?逸寒看向路邊草叢。雖說之後的痕跡已被掩蓋,可他只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地方。
別館,書房內。
門窗緊閉,裊裊青煙下,藍祈楓隨常打扮,半撐著頭翻看剛送到的書柬,眉目舒展,「已經發動了。」武光听說,立喝一聲彩,「好,到時大周必亂無疑,王爺計策一成,皇上也不會再行猶豫。」祈楓面色如常,劍眉輕輕揚起,「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自已也要小心。」武光恭謹,「是。」
祈楓揚手,將信燒化後丟在銅盆之中。武光看著那燃成灰燼的信柬道︰「屬下只擔心一件事。如果公主這時候回去,知道大周生變,知道王爺與此牽連,恐怕……恐怕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到時候王爺豈不是……」他睨一眼燈火下的俊顏,小心道,「豈不是不能一償夙願?」
祈楓一笑,形容更為俊美無匹,「媚兒如何會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叔父生亂,知道要想遏止就必然要找人借兵,到時我力除萬難,舉國之勢為她平亂,既幫了她也助了我,一舉兩得。」「原來如此。」武光心下暗服,點頭贊道。「這下我才明白,王爺為何會改主意讓蕭逸寒帶了公主回去。」
听見「蕭逸寒」三字,祈楓眸色一凝,如月下霜華透出絲絲寒意,「那時並不是我改了主意,而是順勢而為。要不然,憑他能悄然入內,無人知覺的身手,你們幾個又怎麼攔得住他?」武光脖子一梗,「即使屬下和那些侍衛不是他的對手,難道王爺還能怕他不成?」祈楓淡然,「我不是怕他,我是不想在媚兒面前沾血,何況……」他頓了頓,「媚兒心善,絕不會喜歡我殺了他的。」
武光垂眸,「放虎歸山,萬一作梗怎麼辦?」
「如何作梗?他蕭家所仰仗的不過是狼兵,而狼兵則是受狼王所制,只要困住那幾頭狼王,還不是一盤散沙?」祈楓並沒有把逸寒放在眼里,「蕭家這里自有寧王布置,我只要想著如何扳倒我那幾個好哥哥,如何借了兵去平亂就好。」
武光不斷點頭以示贊同,「自家人不足為懼,王爺只要想著問皇上借兵就好,到時平亂之後,王爺就可……」他語音一滯,似想起了什麼,「王爺就可娶了錦平公主,只是那錦和公主怎麼辦?恐怕……恐怕不好安置。」
祈楓揉一揉額角,閉目沉吟道︰「我只想娶媚兒,只想有她一個妻子,多余的,除了也罷。」
逸寒一直貓腰躲在花叢中,祈楓和武光的聲音雖低,他卻能隔牆听得一清二楚。等到兩人步出往後院走去,他直起身,稍稍動了動發僵的脊背。藍祈楓這人果然不簡單,遠在千里之外便能對大周的軍情運籌惟握,不僅如此,他還胃口不小,不止想做北齊的君主,大周恐怕也在他的覬覦之中,到時怕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逸寒一邊思索,一邊躲過守衛越牆而出。翎瑚不在這兒又會在哪兒?藍祈楓既然想要她自已回來向他求助,就必然不會在此刻劫了她,而寧王老謀深算,豈會甘于做螳螂?一定留了後手。他闔擾雙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小媳婦兒,身上有著淡淡的木香花香,即使她曾將它掩蓋,即使他們將她藏得再遠再深,他都能將她找到!
翎瑚醒來時就覺頭重腳輕,噪子里干的就要冒煙,「水……我要喝水。」回應她的只有空空的回音以及幾聲「吱吱」的尖叫。她艱難地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已正身處于一空曠的水牢之中,四周陰暗幽深,泛著森森水光,惟有她所在之處略高于水面。水中的幾只水老鼠浮浮沉沉的似乎要游過來,翎瑚一下坐起身,抓起身下干草就往水里扔,「走開,不許過來!」
這水老鼠哪里會怕她?仍是堅定不移地向她游去。翎瑚待要再抓干草,一動之下卻覺指下膩滑,一條又黏又滑的蟲子正從草中爬過。她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打著顫站起身來,「來人,我要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沒有人來。她一連餓了三日,渴了三日,叫也叫不出聲,躲也躲不過去,奄奄一息地蜷縮在一角,與老鼠還有蟲子做著鄰居。
這天也不知是白日還是夜晚,水牢門突然「咯吱吱」地被人打開,有兩條黑影慢騰騰地步了進來。「我看也差不多了,再不給她吃些東西,死了可就沒法向上頭交待了。」一人提著食盆像是要去給翎瑚送飯,一人止住他,邪笑著說︰「這小娘子長得這麼美,讓她開犖前不如先讓我開開犖。」先前說話那人皺眉搖了搖頭,「我看她頗有來歷,你還是少惹事為妙。」
「上頭只說不能讓她死,可沒說不能踫她,這麼好的機會,你不要我可要了。」這人說著話就開閘放水,另一人將提盒往地上一放,「隨你,完了事別忘了喂她就是。」「曉得。」放完了水,那人模出鑰匙打開了第二道門,色眯眯地走向翎瑚,「小娘子,要不要喝口水?」半晌,翎瑚微微點了點頭。那人勾起她的下頜,憔悴蒼白如她,眉宇之間依然有著奪人之美,令那黑衣人干咽了好幾口唾沫,「要不要吃飯?」
翎瑚半睜開眼,看了他片刻後又點了點頭。那人心癢難耐,湊近她道︰「服侍好大爺我,有的你好吃好喝。怎麼樣,肯不肯听話?」翎瑚不點頭也不搖頭。那人以為她默許,上去就抱住了她,「小娘子,你可讓我難受了三天啊,我……啊!」伴著一聲慘叫,這人猛地推開了翎瑚。翎瑚「噗」地一聲吐出一塊血肉,「你再敢對我不敬,我咬死你!」
那人倒退一步,「小娘子,你還真夠狠的。」翎瑚剛才耗盡了僅剩的一點力氣,這會兒半喘著道︰「再狠的我也做的出來。」「好,你做給我看看。」黑衣人又撲了上去,婬邪笑道︰「我就好這口,你咬,咬死我最好!」翎瑚目瞪口呆。那人呼吸聲粗重,身上的汗臭味更是濃厚,燻得人幾欲嘔吐。翎瑚扎手扎腳地抵了幾上就失了力道,被他壓在身下。「乖乖,過會兒你就知道我的好處了。」
他粗壯的手指開始扯弄她的腰帶,滿是蒜味的大嘴低頭向她唇上湊去,翎瑚又驚又懼又惱,「呸」地一下吐了他一臉唾沫。那人也不生氣,伸長舌頭舌忝干淨道︰「小娘子的珍珠玉沫真是好吃啊,再吐,再吐一點給我!」翎瑚兩眼上翻。為什麼不讓她暈過去?她三日不曾食水,如今又要遭人蹂躪,為什麼不干脆讓她人事不知,不干脆讓她死?都是他,那個討厭鬼,不流胚,都是他做的好事,她才會落到如此境地。都是他,是他!她恨他!
「逸寒!」翎瑚大叫出聲,「蕭逸寒,你這個大壞蛋,你在哪里?」「糊糊,你想我了?」逸寒清朗的聲音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翎瑚一怔,壓在她身上的黑衣人亦是抬頭,「誰他娘的進來打……」他還在找那個聲音出處,一道白影閃過,「 」地一聲,那人脖頸扭曲,頓時委頓在地。翎瑚哇哇亂叫,「把他拉開,拉開!」
逸寒踢開那人尸首,低頭俯視她道︰「糊糊,你還好麼?」翎瑚見了他,心里不知怎地就安定了下來,好像只要他在,再大的危險都會遁于無形。「你看我好不好?都是你害的。」她嘴上不饒。逸寒听了只是一笑,伸手欲扶她起身,「我們出去再算帳,這會兒快跟我走。」
翎瑚整理好散亂的衣物,就是不肯拉他的手,「我三天沒吃飯了。」逸寒眸中露出探詢之色,「出去再做給你吃,好不好?」「不是……」翎瑚臉上更紅,垂眸看地道,「我走不動……」她聲如細蚊,逸寒卻是听的清楚。他伸出另一只手,展臂像抱女圭女圭似地抱起了她,「糊糊,這樣好了麼?」
翎瑚不言,調整了一下子姿勢後安心地摟住他的脖頸,「好了,快走吧。」逸寒含笑望她一眼,腳下飛快地出了水牢。先前送飯那人已被他打昏在門口,這時並沒有其余守衛,推開暗門,外面是一片明媚世界,綠柳如蔭,鶯啼蟬鳴,絲毫不見水牢中的幽冥肅殺之氣。
翎瑚不斷四處打量著,「這里是哪兒?好像是個廢宅子。」逸寒頜首,「我打听過,這宅子空置著已有幾年,只是最近有人走動,不過誰也不會想到,里面竟還會有個水牢。」翎瑚想起牢中三日,恍如隔世,「這些人是誰?為什麼要捉我來這里?」逸寒剛要答她,從月洞門後突然沖入一隊披甲士,一律長巾蒙面,白布包頭,對準了兩人就彎弓搭箭。打頭那人噪音粗嘎,十分難听,「別動,再動一動要你們的命!」
「要我們的命還沒這麼容易。」逸寒托了托翎瑚,轉過身形就往另一門洞跑。「哧哧」兩聲,有箭矢飛出,擦身而過。帶頭人在後大叫道︰「小心,上頭說留那女子活口,你們給我小心點。」箭矢紛至,逸寒腳下如飛,一個晃身就穿過門洞到了高牆之下,「糊糊,抱緊我。」翎瑚听話,用力勾緊了他的脖子。逸寒低頭輕笑,「糊糊,你快勒死我了。」
這人怎麼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翎瑚松開他一些,嘟囔著道︰「快點,他們就要過來了。」逸寒飛身,以腿蹬牆後人就往上一挺。翎瑚越過他脊背正看見那群人趕上,「他們來了,啊!」箭矢輪翻射到,她閉緊了眼,但覺兩耳貫風,心頭一蕩一墜後,逸寒已抱住她站在牆外。她睜開雙眸,眼前是荒山無路,荊刺橫生。逸寒側首在她耳邊道︰「待會兒別松手,只管抱緊我就好。」
翎瑚點頭答應。逸寒邁開大步疾行,其速有如山野獵豹,即使時有荊棘割破他的鞋襪,他也沒有放緩分毫。翎瑚靠著他的胸膛,眼看著點點汗珠沿著他鬢邊匯聚成流,潤濕了他的衣襟,也潤濕了她的心田。「他們沒追來,你停下歇會兒吧。」
逸寒沒有止步,反而跑得更急更快。果然,四下里追擊聲漸起,箭矢如雨般飛來。
「別讓他們走了!」
「小心,別射死了那女的!」
翎瑚不自禁地摟緊了逸寒,他的頸上都是汗水,而她的手心也已被自已的汗水浸透,「小心!」
逸寒微一滯步。翎瑚變了臉色,「怎麼了?」他一搖頭,重又奔跑起來,「糊糊,你還是有心的,是不是?」翎瑚咬了咬唇,貼緊他道︰「你跑就是了,還這麼多廢話。」逸寒笑,在樹棘間穿閃騰挪,沒一刻停歇。不知幾時,箭矢聲漸消,那些人的喊話聲、腳步聲也逐漸遠去。翎瑚松出一口氣,「這回他們總追不上來了吧?快讓我下來,你也歇歇。」
逸寒慢慢頓住步子,翎瑚掙扎著要下時,他忽然雙膝一彎,軟倒在地,將她合撲壓了個正著。翎瑚不敢放聲,只好使勁推他,「你要死啊?快起來,逸寒!起……逸寒?」逸寒原本蒼白的唇色開始泛黑,連帶著眼下鼻尖也是青黑。翎瑚掙扎著扭過身用手一探,滿手溫熱;再一看,一支短尾箭深深扎入他的肩頭,紫黑色的鮮血已染污了半幅素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