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瑚直覺自己睡得極不安穩,可一覺醒來卻已是日上三竿。斑駁的日光灑在她臉上,豆豆則在對她進行著洗面禮,她一夠手,將它抱開道︰「星痕,夢月。」兩個貼身侍女早已在外等了多時,這時听喚,急忙步了進來。翎瑚見兩人都是臉上發白、眼下發青的模樣,不由奇怪道︰「你們怎麼了?睡不安穩?」
星痕等到這句,立刻大吐苦水,「公主,這洞到夜深就涼得很,凍得奴婢們都睡不著覺。還有那狼徹夜嚎叫,公主沒听見麼?」翎瑚偏首回想,「好像是有那麼幾聲,後來我睡著了就沒听見。听討厭鬼說,這里有人徹夜把守,你們不用怕的。」正在為翎瑚梳頭的夢月哆嗦了一下,「公主,奴婢晚上出去走走的時候,看見滿山的鬼火,還有那幾個尋夜的,走路不帶聲響,比綠油油的鬼火還怕人,可把奴婢嚇死了。」
翎瑚素知夢月的膽氣比星痕還弱,因安撫道︰「什麼鬼火,那一定是狼的眼楮。你別怕,至多到時候叫星痕起來陪你一起走走。」星痕抖開手上衣物,「這些奴婢們還能忍,可昨晚上送來的飯菜實在太難吃了,奴婢們又不敢不吃,強忍著吃下去,到這會兒還難受呢。」夢月補充道︰「還有,用水梳洗都得到那條溪邊去,可溪邊也是狼的聚集之地,奴婢們只好讓那幾個侍衛幫著取水,十分不便。」
翎瑚點著頭道︰「左右待上幾日就回去,也不好太過勞煩夫人,我先同討厭鬼說說,你們自己也得再忍忍。」星痕、夢月齊聲答應。片刻後,她倆又忍不住一齊開口,「公主,能不能早些回宮?」
翎瑚除了覺得洞中簡陋外,倒沒覺得狼山讓人這樣難熬。不過早日提出回宮的話,她就能在路上尋找機會早些去找祈楓,那時沒有蕭令公與蕭夫人同行,父皇要怪也只能怪她和蕭逸寒。翎瑚一路走一路想,巨洞中,蕭夫人正在吩咐管家事務,見她進來,便即微笑道︰「錦平,起來了麼?」
翎瑚想到自己第一天就睡到這麼晚,臉上微微發燙,「是,路上疲累,起得有些遲了。」蕭夫人一邊吩咐人送早飯過來,一邊安慰她道︰「能在這里睡得好的,你也算是個膽大的。晚上冷麼?要不要再添些皮子,還是燒炕?」翎瑚連忙搖頭,「不用了,晚上暖和得緊。」蕭夫人低頭一笑,指著送上來的粥菜道︰「這是老四特意早起做給你吃的,一直溫著,快嘗嘗。」
翎瑚看見蕭夫人臉上笑意,才覺得自己前一句話說的讓人誤會,又不好解釋,再對著逸寒特意留下的早飯,更覺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蕭夫人看她如此,愈發覺得文璟帝高明,讓翎瑚送他們回來,不僅對蕭家是一種安撫,而且蕭家的香火也怕是即將後繼有人了。
翎瑚不敢抬頭對上蕭夫人殷切的目光,只對著那碗熱氣騰騰地白粥運氣。粥看上去沒什麼特別,饅頭也是普通的白面饅頭,一碟子菜就是昨晚吃的蒿子桿兒,或許是他看自己昨天多動了幾筷,所以又燒了一回?出于對逸寒做菜手藝的信任,她拿起勺慢慢吹涼喝了一口粥,又拿起饅頭,吃了一口後便放下開始發呆。
蕭夫人看她臉色變幻,關切道︰「錦平,怎麼了?是不是不合口味?」翎瑚蹙眉,「甜了一些。」蕭夫人微笑道︰「逸寒說你昨晚在夢中甜笑,今早又是睡得香甜,所以將粥菜都做成甜的,讓你吃的也甜。」
翎瑚清楚記得昨晚自己的那個甜夢,有祈楓,沒有逸寒……這個討厭鬼,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她狠狠地咬了幾口饅頭,但覺滿嘴甜得發苦,剛抬頭,蕭夫人似已看出她心中所想,指一指遠處小山頭道︰「他們兄弟幾個都在練兵。」
「練兵?」翎瑚順著手指方向看去,「是練狼兵麼?」
「是啊,你若是有興趣,正好過去瞧瞧。」
待翎瑚不顧氣喘如牛的傻牛與星痕,自個跑上山頭向下一望,那一片開闊地上已布滿了殺氣騰騰的狼群,或前撲、或後退、或騰閃,井然有序,宛然就是人在列陣。站在四角掠陣的是蕭家三兄弟和亦蘭,書寒穿一身杏子黃,領著一只金毛巨物站在東首;著霧色長袍的墨寒站在西面,身邊是一頭灰毛巨狼;雲寒著黑,墨色巨狼依他而站;亦蘭獨自站在北角,穿著一身耀目的海棠紅衫,只眉頭緊鎖,與那身艷麗極不相稱。
翎瑚沒想到她一個女子也會馴狼,盯著看時卻發現她那一隊狼兵最不受人指揮,不論進攻還是後撤都比別的隊伍慢上個幾拍,而且亦蘭似乎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一味高聲呼喝。翎瑚往下坡走幾步想看的更清楚些,身後星痕急喚道︰「公主,別再走了,小心!」
翎瑚回眸示意她安靜,再回頭時逸寒不知何時已站到了亦蘭的身邊。他似乎在指點著什麼,也沒太大的動作,那隊狼兵就已乖乖听話,行動間也整齊了許多。山風揚起了逸寒的袍裾,吹亂了他的發絲,可他的背脊在風中挺得筆直,眼神也是專注無比,有著她從不曾留意過的驕傲與自信,就似一個藐視天下的君王,絕不容人質疑和小視。
翎瑚一直望著那個方向,看著那些狼兵在逸寒的指揮下退有度、俯首貼耳;看著亦蘭那緊張發僵的神色終于有所松弛,試著調度那些狼兵重又變過陣式……
「糊糊,」
翎瑚恍然回眸,逸寒的笑臉已近在眼前,「你看什麼看傻了,是不是在看我?」
「臭美!你有什麼好看的。」翎瑚扭過頭去看雲寒,「我在看你三哥,他可比你好看多了。」
「他是比我好看,不過糊糊,你方才可是一直在盯著我看,我知道。」
翎瑚死不認帳,「你那邊幾頭狼長得不錯,所以我仔細看了看,你可別自作多情。」
逸寒笑出了聲,「那你等著,我把它們叫上來讓你再仔細看看。」他說著話就要比手勢。翎瑚一跺腳,「我不要看了,我要找你說幾件事。」
「那麼你還是要看我嘍?」
逸寒笑眸如星,翎瑚恨不得把那對星子挖下來踩上幾腳,「星痕她們睡著還是冷,怎麼辦?」
逸寒沉吟道︰「她們一定是像你一樣不肯蓋獸皮,讓她們把皮子蓋上,若再冷,我讓人把冬天用剩下的柴火搬來給她們用。」
「那麼水呢?溪邊都是狼,難道用一點水就要侍衛陪著?」
「這好辦。我讓人搬兩只大水缸來,到時讓人送水放在缸里存著,足夠她們每日所用。」
「還有,」他輕輕巧巧地解決了兩個難題,翎瑚不甘,又道︰「還有這狼嚎聲徹夜響著,讓人怎麼安睡?」
逸寒搖了搖頭,「這我可沒辦法。」
「你會有沒辦法的時候麼?」翎瑚自覺難倒了他,一臉得意,」你這個成天馴狼的人,就不能讓它們晚上不叫喚麼?」
逸寒笑對她的挑釁,「狼晚上要嚎叫,就像你晚上要說夢話一樣,我再有本事也阻不了。」
翎瑚臉上飛紅。果然這討厭鬼听去了她的夢話,早上做這些甜粥甜菜來捉弄她。「你這個小人,再偷听我夢話我就……」
「就什麼?」
「就把你那些甜粥甜饅頭甜菜都塞你嘴里,甜死你!」
逸寒朗聲大笑,「這樣死法,到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糊糊,你要是不怕做小寡婦,你就盡管塞,我等著。」
「你等著,我這就去拿。」翎瑚轉身就走。
逸寒跟在她身後,「別費事了,我同你一起下去受死。」
翎瑚听說,反而停下了腳步,「你不用教亦蘭了嗎?」
「她缺的只是信心,多練幾次就好了。」
翎瑚想了想又問︰「她身邊怎麼沒有巨狼伴著?我看你三個哥哥都有。」
逸寒一彎唇角,「糊糊,你又糊涂了。」
「呸,我哪里糊涂了?」
「雪狼沒回來,那哪兒還能再找一頭狼王?」
「原來狼王有四頭……那它們之中誰最厲害,是不是雪狼?」
逸寒一笑像是默認。
翎瑚琢磨著又道︰「既然你要教亦蘭,怎麼不把雪狼帶回來呢?有它在,那些狼兵也不會欺負她了。」
「雪狼留在雁京自然有別的用處,等我以後再告訴你。」
「有用……有什麼用?你快告訴我。」
逸寒不停搖頭,翎瑚不斷追問,「雪狼以後是不是都留在雁京了?你不在,單留它一個有什麼用,有人能指揮他嗎?你倒是快說呀。」逸寒緊抿著唇像是被縫上了嘴。翎瑚問得口干舌燥,火氣大增,「你再不說,我真不理你了。」逸寒一樂,悠悠道︰「要不你親我一下?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翎瑚想起上回遭遇,再不會上他的當,「哼,不說就不說,我不理你了。」她悶頭就往回走,逸寒笑咪咪地跟上,「糊糊,午飯想吃什麼?蜜汁排骨?東坡肉?松仁玉米還是櫻桃肉?」翎瑚知道他就是存心氣她要她開口,可她就是忍不住,「我不要這些,都是甜的,我要吃咸的!」「好,」逸寒答應得極快,「八寶兔丁、掛爐山雞,生烤 肉,小媳婦兒想吃咸的,我就做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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