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道姑一聲長嘆，提起左手，瞧著染滿了鮮血的手掌，喃喃自語︰「那又有甚麼好笑？小妮子只是瞎唱，渾不解詞中相思之苦、惆悵之意
那藍袍人聞言，袍袖一拂，溫言道︰「歐陽大家于江南風物，的確猶如藏之胸中一般。李仙子，不過些許孩童胡鬧，我們也不必多加理會，還是快些上路吧！」
但見在這些人身後數十餘丈處，一個青袍長須的老者也是悄直站立不動，只有當「風月無情人暗換，舊游如夢空腸斷」那兩句傳到耳邊之時，發出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
卻說那江南春日楊柳，初夏櫻桃，確是令人回腸蕩氣，而秋水盈盈之時，小溪中紅裳少女共采蓮子，那情懷更是醉人如酒。
只見此刻，那小船徑直在碧琉璃般的湖面上滑過，舟中五個少女中三人十五六歲上下，另外兩個卻都只九、十歲左右年紀。而這兩個稍微幼小一些的女孩乃是中表之親，表姊姓程，單名一個英字，表妹姓陸，名無雙。兩人之間僅相差半歲。
但見三個年長少女唱著歌兒，將小舟從荷葉叢中蕩將出來。程英忽道︰「表妹你瞧，這位老伯伯還在這兒說著伸手指向垂柳下的一人。
只見垂柳下那人滿頭亂發，胡須也是蓬蓬松松如刺蝟一般，須發油光烏黑，照說年紀不大，可是滿臉皺紋深陷，卻似七八十歲老翁。而那人所穿的衣服更是奇特，上身套著一只千穿百孔的麻袋，卻穿了一條九成新的錦鍛女褲，褲腳邊兒上還繡著一對對的蝴蝶。
但見這人頸中還掛著個嬰兒所用的錦緞圍涎，圍涎上繡著幅花貓撲蝶圖，已然陳舊破爛，他右手拿著一個小孩兒玩的搖鼓，不住價咚咚的搖著，雙眼向前呆呆直視。
陸無雙道︰「這怪人在這兒坐了兩、三天啦，怎麼動也不動？難道肚子不餓嗎？」程英道︰「別叫怪人，要叫‘老伯伯’。你叫他怪人，他要生氣的
陸無雙笑道︰「他還不怪嗎？這麼老了，頭頸里卻掛了個圍涎。他生了氣，要是胡子都翹了起來，那才好看呢說著從小舟中拿起一個蓮蓬，徑往那怪人頭上擲去。
只見小舟與那怪客相距有八、九丈遠，但陸無雙年紀雖小，手上勁力竟自不弱，這一擲也是甚準。程英見狀，叫了聲︰「表妹！」待要阻止，已然不及，只見那蓮蓬挾著一股勁風，逕往怪客臉上飛去。
但見那怪客忽地頭一仰，已咬住蓮蓬，也不伸手去拿，舌頭卷處，咬住蓮蓬便大嚼起來。五個少女見他竟不剝出蓮子，也不怕苦澀，就這麼連瓣連衣的吞吃，互相望了幾眼，忍不住格格而笑。
陸無雙看得有趣，叫道︰「再吃一個！」又把一個蓮蓬擲了過去。那怪客口中一個尚未吃完，見又有蓮蓬擲到，當即咬住半個蓮蓬，跟著在擲來的蓮蓬上一頂。那蓮蓬登時飛了上去，落將下來之時，正好頂在他的頭上。這怪客頭發蓬松，那蓮蓬穩穩的、坐著晃也不晃。
五個少女見此情景，不禁一齊拍手叫好。陸無雙叫道︰「這里還有跟著再是一個蓮蓬擲來。那怪客舌頭一挺，又將這蓮蓬彈了上去，落下時恰好端端正正的頂在先前那蓮蓬之上。
這一來，那五個少女更是高興，但見陸無雙手不停擲，片刻之間，怪客頭上已疊了十多個蓮蓬，堆成二尺來高，踫到了垂下來的柳枝。
只見那怪客吞完口中蓮蓬，將頭微微一點，一疊蓮蓬中最頂上一個忽地落下。他張口咬住，轉眼間食完，頭頂又落下了一個再吃。這般古怪吃法，直把程英與陸無雙等女看得驚喜交集，她們把小船劃近，走上岸來。
卻說只一盞茶功夫，那怪客便吃得頭頂只剩下兩個蓮蓬。程英心地仁慈，走到那人身邊，拉一拉他衣襟，道︰「老伯伯，這樣不好吃的
但見程英說罷，徑自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袋子里取出一個蓮蓬，劈開蓮房，剝出十幾顆蓮子，再將蓮子外的青皮撕開，取出蓮子中苦味的芯兒，然後遞在怪客手里。
那怪客把蓮子放入嘴內，嚼了幾口，但覺滋味清香鮮美，與適才所吃的大不相同，于是裂嘴向程英一笑，點了點頭。程英接著又剝了幾枚蓮子遞給他。那怪客將蓮子拋入口中，一陣亂嚼，說也奇怪，他頭頂疊置著的兩個蓮蓬只微微一晃、竟不跌落。
就在此時，忽听小溪對岸一陣犬吠之聲，夾著許多小兒叫喊吵鬧。程英回過頭去，只見一只癩皮小狗，夾著尾巴從小橋上逃了過來，後面七八個頑童，拿著竹枝瓦塊正自追趕喝打。
只見那小狗本就癩得毛皮剝落，十分難看，給眾頑童一打，更是血跡斑斑。程英平時可憐這小狗，常拿殘菜冷飯喂它。這時那小狗見到程英，沒命價奔來，躲在她的身後。
但見眾頑童追過來還待再打，程英阻攔道︰「喂，你們別打它啊，別打！」一個最蠻的頑童罵道︰「小妞兒走開，關你什麼事？」伸手往她身上推去。程英身子一側，躲開了他這一推。
陸無雙站在表妹身邊，見那頑童無禮，乘他一推之勢未收，右足在他小腿上輕輕一勾，左手在他背上一按，那頑童一交摔在地下，跌去了兩顆門牙，痛得大哭起來。
陸無雙拍手大笑，程英心下不忍，當即上前將那頑童扶起，安慰他道︰「別哭，疼不疼啊？」說著見那頑童滿嘴鮮血，心下登時著了慌，忙從懷中取出手帕給他抹血。
那頑童一把推開程英，罵道︰「誰要你抹，你這沒爹娘的臭丫頭！」他怕陸無雙動手再打，一邊罵一邊走了開去，待走得遠了，又拾起地下磚塊，如雨點般拋打過來。
程英與陸無雙側身避開，可是那三個年長女伴不會武藝，被頑童的磚瓦擲中幾塊，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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