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九看著扶著肚子,面色慘白的沐決,並不疑惑沐決怎麼能出現在這,沐決今天下午的時候肯定是听到了他和師傅說的話,外面的人都認得沐決,沐決也懂得奇門遁甲,外面的人阻攔不了他,他自然能夠輕而易舉的走進這里,仁九並不生氣,只是替沐決覺得布置得,恨鐵不成鋼的道︰「我不能殺他,我為什麼不能殺他,他是仇人的兒子,決你是不是還沒醒,你到現在難道還不懂嗎,他不愛你,他只是在利用你。」「就算他在利用我,你也不能殺他,」沐決按著心口,剛才被守衛的人打的那一掌,雖然傷在後背卻震蕩了經脈,喉頭一陣陣的發甜,忍住心口一陣陣的疼痛看著仁九,「他不能死,不是為了我和他之間的私情,而是為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人?」仁九看著大義凌然的沐決,擰眉道︰「你要和我討論家國天下?」「是,我要跟你討論家國天下,談論黎民百姓,你要復仇,復國,你就該知道這些。」沐決看著仁九身後,渾身是血的男人,心痛的眯起了眼楮,「哥我早就都想和你說,天下已經太平了幾十年,前朝覆滅已成定局,就算你要報仇能徒增的只是一時的快|感,你發動戰爭,殺了兩國的皇帝,父皇依舊活不過來,只會叫天下大亂,會死多少士兵無法估計,各路軍閥定然也會四起,戰爭四起,平民百姓流離失所無處安身,有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此喪命,這些難道就是你要看到的,這些難道就是父皇想要看到的嗎,你我都無緣跟親生父母一起享受童年,享受親情,難道你想看到那些無辜的孩子因為這場戰事失去親人,成為孤兒,受盡煎熬,戰火,孤獨無助的長大嗎。」「你……」仁九看著沐決,沐決的一席話讓他慚愧不已,這些事情他確實從來都沒想過,從父親母後離世那天開始,他的世界就完全崩潰了,從那一天開始,他的童年就只有師傅,只有復仇,沒有任何所謂的快樂,更多的孩子向他一樣,那會是多少悲劇,仁九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他動搖了,轉而又硬起了心腸,「就算那樣,也不能阻止我報仇,父王的仇,無論如何我都要報,無論你說什麼,都不能幫這個人撇清,讓我放過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沐決苦笑一下,挪了一步把身體靠在牆壁上,手覆在肚子上,痛苦的眯起眼楮,聲音弱了下來,「我不記得父皇的模樣,但我知道父親是一個天下贊頌的明君,愛民如子,他願意看到自己的子民受苦哀鴻遍野嗎?」「決…」沐決表情的變化牽動了仁九的心,揪心的看著沐決蒼白下去的面頰,也牽動了鐘萬霆的心,呼喚從唇中溢出,眼楮直直的看著沐決,「決……」「放了他吧,哥…」沐決手扶著牆壁,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向仁九,「哥你真的不能殺他,放了他,要付出那麼多的代價,這仇不報也罷,你也這樣想過的不是嗎。」「我沒有,父皇的仇我沒有一天忘記過。」「哥那不是你自己的意願,那是黎殤強加在你身的,父皇真的想我們不顧一切為他報仇嗎,他絕對不會那樣想的,我也做了父親,我知道做父親的心情,父皇絕對不會想要看到你,被仇恨蒙蔽雙眼。」沐決站定在仁九面前,雙手抓著仁九的肩,「哥這樣活著你根本不快樂,放下吧,這個仇不要再報了,你不該背負這麼多,哥不要報仇了,自由自在的活著不好嗎,父皇絕對不想看著你為了給他報仇變成一個殺人如麻的人。」趁著仁九因他的話出神的檔口,奪下了仁九手上的利刃。仁九看著沐決的眼楮,腦海往事涌現,那雙枯干溫暖的大手抓著他的手,渾濁的眼眸飽含深情,噙著滿滿的眼淚跟不舍,望著他一字一頓的道︰「不…要…報仇,好…好好活…活著,自…自由…自在的活著,不…不要…報仇……」男人嚴厲的眼神,冰冷的聲音掩蓋過那溫柔悲傷的叮囑,「你是他的兒子,留著他的血,你的存在就是為了給你父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往事糾結在一切,仁九痛苦的閉上眼楮,推開沐決的鉗制,雙眼赤紅的看著沐決,崩潰的「閉嘴!你不配做父皇的兒子,凌煜你這個懦夫,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懦夫,別用你那慈悲的信條來掩飾你的私心,是為了他的地位,貪戀他給你的一切忘記了自己的血脈,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配做父皇的兒子……」沐決向後跌退了幾步,轉頭看看鐘萬霆,又看看仁九,「哥你說的對,不管怎麼說我都是愛他的,我不能看著他死在我眼前,今天你要殺他,要傷他,除非你先殺了我?」沐決說著,握著短劍,遞向仁九。「沐決,你胡鬧什麼,來人把二皇子給我帶回去。」看著沐決眼中決絕的目光,仁九的心一緊,大聲喝道。「滾開,誰都不準踫我…」沐決大喝一聲,震退了身邊圍上來的人,慘然一笑道︰「哥,我不願意為父皇報仇,不忍看天下生靈涂炭,不願意復國,不忠與凌家賜予我的血脈,愧對大哥對我的兄弟情義,愛上了仇人之子,不為父報仇更是不孝,我這個不忠不義不孝的人,不該活著,不配有凌家的血脈,不配活在這世上,殺了我啊……」「我不能殺你,不論你為不為父親報仇,你都是我親弟弟,我怎麼能殺你,」仁九看著沐決,伸手去搶沐決的受傷的刀,「決不要再胡鬧了……」沐決躲開了仁九的手,反手把刀尖指向自己的心髒,看著仁九驚慌的臉,淒然一笑,「哥,我跟你說句實話,今天你殺了他我也不能獨活,情愛是相思之毒,我中毒已深,已經滲入骨髓,我根本離不開他,和他分開我已經去了半條命生不如死,他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既然這樣你若是執意要殺他,我便先他一步,也好到陰曹地府,向父王請罪……」沐決說著手握著劍柄,微微用力,利刃刺入皮肉,暗紅色的血溢了出來染紅了白衣,沐決低笑了兩聲,笑的滿是心酸苦楚,「呵呵…我殺了自己,或許也是給父皇報仇,他也留著仇人的血……」沐決說著眉頭微皺,又用了幾分力。「不要……」仁九低喝了一聲,所有的戾氣都傾瀉一空,「我放了他,我放了他,決別做傻事……」沐決看著仁九依舊沒有放開手,「我要帶他走。」「好,我讓你帶他走。」仁九揮手讓抓著鐘萬霆的連個人放手,失去了兩個人的鉗制,鐘萬霆倒在了被血鋪滿的地上,弄了個灰頭土臉。「鐘萬霆…」沐決低呼一聲,撲到了鐘萬霆身前,晃著男人的肩,聲音顫抖的道︰「鐘萬霆你還醒著嗎,你還活著嗎……」男人睜開眼楮,看著沐決唇微微顫動著,沐決听不到,卻知道男人說了什麼,身軀威震,眼眶一陣酸澀,運氣法力,抓住男人的手,把人拉起來抗在了自己肩上,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小廟。仁九站在原地,沒有上去阻攔,也喝退了堵在門口的人,看著兩人走過的路,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仁九僵立在原地看著那兩個人的背影,看著地上的血漬,不知道是鐘萬霆還是他兄弟的,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沐決的身世,這兩個人不會落得今日的地步,沐決並不是無情無義不忠不孝,他是太重情重義,但他的身世,卻把他帶到了一個天枰上無論傾向哪一邊,都是忠義難兩全,如果換了自己,恐怕沒有沐決這麼堅強,恐怕早已經崩潰了……沐決把男人扔上了馬背,自己也吃力的跨上了馬背,听著馬蹄踢踢踏踏的聲音,仁九閉上了眼楮,腦子里回蕩著沐決的話,報仇這件事根深蒂固扎在心里十幾年,仁九第一次迷失了,舉步走出菩薩廟,抬起頭望著頭頂的一輪下弦月。兩名黑衣人走到仁九身邊,其中一人趴在沐決耳邊,「少主,就這樣放二皇子離開,黎先生那……」「閉嘴!」仁九低喝一聲,轉身看著自己帶出來的一眾手下,「回去我自己會跟師傅解釋,你們誰都不許多嘴。」黑夜人們誰都不再多言,凝眉望著地上已經逐漸干涸的血珠,沐決應該再不會回來了,不回來也好,師傅要殺要刮都沖著他來便是,不會再波及打破沐決就好,他這個做大哥的已經錯了,從開始就不該把沐決卷進這件事里,能在此時做出挽救便是好的……「我們回去……」仁九喊了一聲,打了個口哨,喚來了自己的坐騎,翻身上了馬,抓著馬鞭準備策馬飛奔一場,有人卻擋在了馬前。「少主…」「滾開!」仁九一鞭子打向跪在馬前的人,那人硬生生的挨了一鞭,卻未起身雙手抱拳,「少主,凌丑有事要稟…凌丑剛才打傷了二皇子…」「你說什麼?」仁九听到凌丑的話,臉色促變,調轉馬頭朝,沐決離開的方向追了去,「決千萬不要出事……」月色下載著沐決和鐘萬霆的馬正在朝虞城的方向飛奔,沐決一只手圈著鐘萬霆,不讓男人摔下馬背,一只手手緊握著馬鞍的邊緣,不讓自己摔下馬背。「決…」感覺著沐決的心跳,鐘萬霆恢復了些氣力。男人的一聲呼喚,換來的是沐決一直壓制的傷爆發了,「噗…」一口黑血吐了出來,記載了男人的身和馬背上,「你…你中…中毒了?」「居然是毒掌,果然網羅了天下人才,嗯…」沐決痛哼一聲,鼻端一陣發熱,沐決苦笑著道︰「鐘萬霆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很多錢,說不定挖了你家祖墳,抱著你兒子跳了井,所以老天爺罰我來還你,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我以後恐怕不會再還你了……」「決…」鐘萬霆想要說話,想要解釋伸手卻突然一輕,沐決摔下了馬。「決……」鐘萬霆想爬起來看沐決的情況,卻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只能眼看著沐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黑血順著口鼻不斷的留出來,看著沐決突出的肚子,心口一陣陣的悸痛,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麼都做不了。一人在馬上,一人在馬下,一個昏迷不醒,一個醒著卻什麼都做不得,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馬蹄聲,沐決睜開了眼楮,看著馬背上望著他的人,嘴角揚起一抹低笑,強行運起丹田內的氣,抓住手邊的短劍,丟向了馬臀,馬兒嘶聲啼鳴了一聲,發瘋似的狂奔跑進了樹林之中,沐決望著頭頂的月亮,視線逐漸模糊……「決……」鐘萬霆用盡氣力喊著男人的名字,卻被馬蹄顛簸的聲音淹沒了,意識也隨之淹沒,再次清醒已經是三天之後……「決…」男人大喊著沐決的名字,從床彈了起來,又立刻倒回了床鋪上。「皇上醒了,來人吶,皇上醒了……」呱噪的男聲,在屋子里響了起來,接踵而來的是推門的聲音,以及凌亂的腳步聲,一群人魚貫而入,不但有凌國的幾位皇帝近臣,居然連商嵐和商帝也在其中,吳起和無病,最先撲到了床前,一人按在了鐘萬霆頸脈,一人握住了鐘萬霆的手腕,半晌兩人互看了一眼,異口同聲的道︰「沒事了。」眾人紛紛松了口氣,鐘萬霆再次睜開了眼楮,一把握住了無病的手,「決呢,決在哪,他在哪……」「我們沒有找到決,三天前,我們只在樹林里發現了一匹受傷的馬馱著你,並沒發現沐決的影子。」無病被鐘萬霆問的一怔。「你見到決了嗎,他怎麼樣,為什麼他沒和你在一起。」商嵐沖到了跟前,一把抓住了鐘萬霆的一緊大聲質問。眾人撲上前七手八腳的拉開了商嵐,卻也都著急沐決的情況,七嘴八舌的問起了鐘萬霆,鐘萬霆雙眼無神的看著頭頂,對所有人的問話都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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