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象沒有骨頭的海帶,軟綿綿的蕩起。我望著秀發飄飄的石榴,覺得這樂調更象她飄逸的身姿。音樂一起,石榴神彩飛揚,裙裾輕動,身段扭捏,竟碎步跳起舞來。
這是條件反射的扭動,石榴顯然不想在這種場合上綻露她的舞姿,也許她怕我疑心,但是這催情的樂曲象潺緩的水流。我記起兒時用茅草扎的水車,放在水流上,水撞擊葉片,水車就轉過不停。石榴此刻正是那置于水流上茅草扎成的水車。
我呆了,石榴還會跳舞?
王季平舉著麥克風,圍著石榴轉,也是舞步輕移。霎那間我都明白了,王季平帶石榴出入過舞場!難怪大劉說有時晚上他們出去幾個鐘頭,不是公事,是娛樂消遣。
心里那瓶五味醬翻涌起來,差點忍不住張口嘔吐。我不敢想象王季平摟著石榴縴細的腰肢扭動時的快感,也無法臆測石榴偎在王季平懷里的心情。我听說舞池很暗,昏黃的燈影里,不安本份的男男女女,便如月兌僵的野馬放蕩不羈。石榴是那種女孩子嗎?
石榴沒有注意到我,她的心情溶入到這特定的氣氛里,英姿勃發。她甩動秀發,瞅著王季平笑,那笑就如春天的紅霞。四目相對,石榴把著話筒唱了起來。
這是台灣歌手鄧麗君的歌。我還是前兩年從收音機里偷听的,算是敵台吧,當時听這纏綿悱惻的歌,心中蕩起了甜蜜,對愛情有迫切的憧憬。天哪,早幾年鄧麗君的歌還是禁歌呢,這幾年雖沒提禁字,但在大庭廣眾下演唱,我還是第一次感受。
深圳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這種歌逐漸走進市場,也許不值得大驚小怪。
王季平把麥克風送到口邊,臉如夏的熾熱,他盯著石榴翕動的嘴唇,隨時準備接續她的調。他顯得很輕松,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石榴輕啟朱唇,那曲調便如行雲流水︰「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開在春風里。在哪里在哪里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里
我詫異地瞪大眼,石榴的歌風也酷似鄧麗君,她是模仿的高手,這歌也唱得纏綿悱惻,更是我始料不及,而那歌詞在她唱來,與這場景那麼的貼切!
不管怎麼說,石榴這歌唱得太有韻味,仿佛對著思慕已久的戀人。我忽然恨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唱這樣的歌,這種歌詞如果用在我們的身上該有多好!
石榴歌聲甫落,王季平濃眉上揚,眼里放光,瞅著石榴,跟唱起來。
「夢里夢里見過你,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王季平歌調剛起,我傻眼了,沒想到王季平的唱功竟有這樣的火候。如果剔開他的身份參加金嗓子比賽,銀嗓子一定是他。
滿場的人都被震憾,誰也沒料到王季平竟唱得這樣好。他不僅音域寬廣,並且聲情並茂。這聲調和石榴搭配,真是絕妙。
王季平唱著唱著,手忽然伸出來,握住石榴的左手,兩人在台上打起轉來。石榴一襲白裙,王季平也是白長褲,襯衣的質地是白的,卻是紅藍相間的條紋,配上那條大紅的條紋領帶,看上去就象一條斑斕大虎,而石榴,則是一只伴在猛虎身邊的白天鵝。
石榴笑靨如花,她很快又接了過去。
「在哪里在哪里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里
石榴的唱腔洋溢著濃濃的情愫,是不是她被歌的內涵所感染?
王季平待石榴歌聲一頓,立即接口了,這次是兩人合唱。
「在哪里在哪里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音樂終于停了,但兩人的合聲卻沒有歇止,那無盡的韻味把他們陶醉了?
我耳里嗡嗡作響,眼前迷朦起來。仿佛回到大同鎮那個月夜,石榴在大樟樹下綽約的風姿。
石榴,我的石榴,你是我的,你夢中的人是我對不對,你說呀!
我的思緒飛越了時空。王季平和石榴繼續在唱,但一句歌詞我也沒听進去,我的心如同擺在砧板上,被人細細地切割。耳里只有喝采聲和驟雨般的掌聲。
終于王季平和石榴停止了對唱,他們已經完成了一次心靈的踫撞。也許他們已經踫撞過不少次,但是在這種場合,在我的面前,絕對是第一次,對我來說,更是響影深遠的一次!更是惟一的一次!
這時伍愛國端著本子走到台前。當王季平和石榴即興演唱時,伍愛國和羅小為及李清,已把最終的結果統計出來。
石榴以滿分獲得了金嗓子獎。這個結果我一點也不意外,而且對她來說,這是必然的結果。
李清沒有名次,小軍得了第七名,索小芳得了第十名。
獲獎結果宣布即將結束,我正欲松口氣,忽然伍愛國宣布一個讓我非常意外的結果。
「人事部蔡春生專員和石總助的對唱獲得特別獎,各獎現金一千元!」
一千元?就這麼一首歌值一千元?那可是我一個多月的工資啊?我的歌真的唱得那麼好,千金一曲?我把目光投向石榴,石榴卻是看著王季平笑,魅惑的笑!
又听到張勝響遏行雲的喝采聲。我卻迷茫了,什麼時候設立這個特別的獎項啊?
事實上不用我多想,八個部門經理為第十名至第三名頌發了獎金,副總經理為銀嗓子頒了獎。最後王季平上台,拿了兩疊鈔票。伍愛國把我推上台,王季平先把一扎鈔票放在石榴的手上,然後把另一扎拍到我手上,意味深長地說︰「這個獎金我開得出來,只要你做得好
我不知道他要我如何做。拿了錢,在人們羨慕的目光里,我沒有興奮的感覺,默默地從後台走下去。
「現在請王總經理為金嗓子獎獲得者石榴石總助頌獎!」
同樣是經久不息的掌聲。石榴拿這個金嗓子獎,看來是眾望所歸。
王季平從伍愛國手里接過精致的木匣子。石榴夸張地揮動手臂,轉了個圈連連致謝。王季平如一棵挺拔的白楊佇立在她面前,不停地頜首。
待人群稍稍安靜下來,王季平把木匣子打開,微微傾著,燈光下,木匣子里閃爍著金黃色的光影。不錯,都看得清楚,一條碩大的金項鏈指來粗細,金戒指瓖著紅鑽,金耳環雀卵一般大小。王季平繞場一匝,這回沒有喝彩聲,卻都忌妒地瞪著眼。再不識貨的人,也明白這副金首飾價值不菲,恐怕萬元都不止。
王季平沒理會眾人驚羨的目光,轉到石榴面前,他把木匣子放在肅立的伍愛國手上,小手指勾起項鏈,然後雙手撐開項鏈,做出人們始料不及的舉動。
副總頒發銀嗓子將,就是把一套銀首飾放在獲獎者的手里,而王季平卻把金項鏈舉起來。石榴似乎早知道王季平有這個舉動,笑意盈盈地傾著身子,低下頭,王季平把金項鏈舉到石榴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圈在石榴粉白的脖項上。
石榴戴上金項鏈,抿嘴輕笑,轉著身子讓眾人欣賞。金黃色的光輝彌漫開來,石榴仿佛開光的菩薩,顯得那麼聖潔和不可親近。立即喝喊聲如雷。
 
;「石總助真是太漂亮了,簡直就是仙女!」
王季平面有得色,接著取出金耳環,細心地扣進石榴的耳朵上。
我站在人群後面遠遠地看著,說不出的哀怨。我現在只有哀嘆,沒有一絲快樂。
好象石榴並沒有在耳垂上透孔啊,什麼時候做了穿孔手術?我恨自己和她親熱的時候,沒有留意這個細節。
最後王季平把瓖了紅鑽石的戒指取出來。石榴很燦爛的笑,把右手伸出來,縴細的手指在燈影里熠熠泛彩。王季平捉住了石榴的柔荑,象情人那樣為石榴戴上。
不想發生的都發生了,我看不下去,黯然神傷地回到宿舍。這個晚上石榴出足了風頭,王季平遂了心願。這一切肯定都是王季平和石榴事先合計好的,只不過是用一種冠冕堂皇的借口完成了這一系列的動作。
我頭痛欲裂,倒在床上,用被單罩住了頭。淚汩汩地流出來。我的風心不象我的外表那麼剛強,骨子里我是個懦弱的人,這與我的生存環境也許有很大的關系。
半個鐘頭後,張勝敲開了我的門。他見我臉色不好,憂心忡忡地說︰「兄弟,今晚的風向不對啊
我苦笑道︰「什麼不對?石榴能獲大獎,我們應該為她高興才是
「你是言不由衷吧?」
我擺擺手︰「我很累,這幾天忙著籌辦廠慶,一直沒休息好。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去喝酒吧,我有一千的獎金呢
張勝盯了我好一會,最後輕輕嘆口氣,出了門。
我知道粗夯只是張勝的外表,其實他是個心細如發的人。唉,管他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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