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公孫丑明白,她早就明白歷史不能更改,可是在見到夫君如此落魄之際,所有的心疼和悲憤全脹滿心頭,若非壓抑住,她無法笑著為他梳理,有誰知道她在為夫君梳理時,手指卻顫抖不止,若非不想夫君擔憂,她早已放聲痛哭。
恭語辰幽幽嘆息,上前承諾道︰「我可以幫助你的夫君,不受冰寒之苦,不受疾病所害
公孫丑急忙以袖抹去淚漬,抬頭看他,抽抽噎噎地道︰「當真?能……能維持到他回中原?」
「一生一世,直到壽終正寢只要他還在,這股保護的力量就在,這是他給予的承諾。
宋凝竹愣愣地看向恭語辰,恍然道︰「原來你還有這種能力……等等,我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麼病,不會也是你的保護吧?」
恭語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溫柔一笑,「未來的事我不知道,但我想未來的我是會這樣保護你的
宋凝竹望著他那雙已染成墨黑色的眼瞳,瞬間有種進入了瑰麗的夢幻世界般,一股甜滋滋且飄飄然的感覺將她包裹住,有恭語辰疼寵的感覺真好。
公孫丑啜泣的聲音猛然將她拉了回來,宋凝竹連忙收回視線,伸手輕拍她的肩膀。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阿丑,唯一可能的就是幫助蘇武謀福利,只要不更改歷史,能幫多少就幫多少。
「語辰,能讓這里的地也長出地瓜麼?不分四季的地瓜雖然她覺得蘇武要吃十九年的地瓜有點悲慘,但比起老師課堂上所說的掘野鼠、吃草根來得好。
「我可以將某塊區域設下結界,唯有那里四季如春,自然可以種植植物,只是這些只能秘密進行,之後我會施術引領他前去四季如春的空間,但是待他回到中原後,這個空間就會消失,並且從他的記憶中完全消除,還有……」恭語辰望向公孫丑,「我們來到此地這件事,需要從蘇武腦中消去
「為什麼!?」公孫丑眉眼間是滿滿地不妥協。
「我們來到此地就已經不符合歷史了,就怕這點會影響到未來恭語辰神情淡斂地道。
「歷史……又是歷史!」公孫丑血色盡失,心寒地退了幾步,本已讓恭語辰壓制的病情,因過于悲慟而一涌而上,她彎□不停咳嗽,怎麼也止不住,一股腥紅字口中涌出,沿著指縫一滴一滴地墬落,如紅花碎瓣,融于皚皚雪之上,化作一片沉甸甸的悲傷。
「阿丑!」宋凝竹連忙上前扶助她,面露焦急地回過頭道︰「語辰,快幫幫她!」
只見恭語辰手臂揚起,一股溫暖之息隨之敷面而來,附著在公孫丑的皮膚上,隨即往五髒六腑尋去,形成一道光罩為之阻隔,不多時,公孫丑已不再咳嗽,可淚水早已布滿她的臉龐,襯得那張慘白的面容更顯悲涼。
她喘著氣抽抽噎噎地道︰「竹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麼?難道我與夫君已無緣再見?」
「你與他並非無緣,別忘了當初我們一起去博物館看完古文物展回來,蘇武便跟隨著你了,如今你來到這世界,而他還在現代等著你,雖然不是**人身,但是……」宋凝竹語頓,神情有些復雜,公孫丑見狀恍然而笑。
「我懂了,待我死後你會帶我回去,屆時再也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分開
「嗯,就是這樣
公孫丑深吸一口氣,眉眼間透著一股疲態,「竹竹,能否給我一周的時間,讓我與夫君單獨相處,七天後我便隨你回去
「好宋凝竹點點頭,心下松了一口氣,也不免對她感到愧歉。
宋凝竹當勾穿使者已多年,看過太多生生死死,但是將認識之人的魂魄帶回卻是頭一遭,她必須眼睜睜地看著公孫丑死去卻不能阻止,眼睜睜地看著她與愛人分開而無法插手,若非恭語辰的幫助能讓蘇武減少痛苦,她完全不知該怎麼安慰公孫丑。
宋凝竹凝視恭語辰,忽伸手握住他的掌心,朝他揚起一抹笑容,「語辰謝謝你,若不是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她知道若沒有他,公孫丑難以這樣放手。
「與我不須言謝恭語辰在她額前輕吻,一揮衣袂,霎那間他與宋凝竹消失在一片沁白的雪地之中,失去意識的蘇武也醒了過來。
公孫丑急忙將地上的血跡以雪埋住,並以帕子將手上、臉龐血跡抹去,這才回過身來朝蘇武展顏而笑。
「夫人!你怎會在此?」
公孫丑聞言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明白恭語辰已將蘇武適才的記憶抹去,連忙上前攙住他,帶他來到身後的大石頭旁。
「夫君……」公孫丑朝他溫柔一笑,盡可能將可以言說的事情解釋給他听,並訴說這幾年的相思與不舍,如今她與他只剩七日的時間,她必須好好把握,不讓心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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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宋凝竹依約前來將公孫丑帶走,恭語辰則施術讓蘇武失去這七日的記憶,並在他身後不遠處設下一處空間結界,里頭長滿各式各樣的青菜水果,宛若昆侖山上的空間結界,然而此空間結界只可讓蘇武進入,並施以術法,為他周身設下防護免去天寒病痛之苦,且下指示,待他回過神來後會自動朝空間結就走去。
至此,公孫丑才放心與蘇武離別,並同他倆回到中原。
一聲鷹嘯劃破天地,蔚藍的天上浮著幾朵白雲,涼風拂過暖陽高掛,天氣舒爽宜人,在恭語辰的幫助下,三人耗時近一個月,便從寒冷之地返回溫暖怡人的長安。
然而尚未入城,恭語辰就將騰空飛翔的兩人慢慢地降至近長安的樹林中,公孫丑方向感較好,步行在前端,恭語辰走在最後面,卻突然扯住宋凝竹的衣袂,湊近她的耳畔,面露凝重地問︰「竹竹,你當真決定答應她?我不認為這是好辦法
宋凝竹雙眉微蹙,思及這段路程中、近一個月的時間與公孫丑的深入溝通,她看向恭語辰,毅然決然地道︰「不,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恭語辰神情隱約透著焦急與掙扎,沉重地闔上眸,未幾又掀起長睫,眼里已載著復雜的情緒,苦澀道︰「我知道你想幫助蘇夫人,可是你得認真思考,到底是想滿足她的期盼,還是贊成她的觀點?」
「你所說的這兩點,都是我想幫她的原因
「她要你假裝娶她,以再婚為由離開長安,待十六年後,蘇武回來以為她已嫁他人,不知她是因病而亡,你當真認為這樣的欺騙是蘇武所想要的麼?」恭語辰握住她的腕,眼里盡是滿滿的不妥協,「難不成你認為蘇武知道她再婚,和他知道她已死去相比,會比較開心?」
公孫丑听見他倆的對話,驟然停下腳步,回過身看向他倆,「我求得不是他開心,只要他不自責便足已,咳咳……兩樣痛苦相比,讓他恨我比讓他恨自己來得更好
或許因病情加重,就算有恭語辰的幫助,也難以壓制肺葉的不適,公孫丑時不時咳幾下,甚至這幾日又咳血了,她知道自己已時日不多,便決定在離世前演上這一出。
恭語辰聞言眉頭深鎖不知在想什麼,好半天才搖頭道︰「我不認同,被埋在鼓里的心情我曾體會過,我寧願她告訴我真相,也不願她一聲不響地永遠離開
听聞恭語辰口中所說的話、心中所想的人是幽凰,一股酸澀感像藤蔓般攀上心頭,讓宋凝竹心情感到煩悶。說到底,她還是不太能接受明明是她的過去,卻又不完全是她的幽凰。
「若你知道真相,就不覺得痛苦,甚至懊惱自責?」公孫丑和他們相處有段時間了,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宋凝竹的前世。
「當然會,但是比起被蒙在鼓里,我倒寧願面對真相
宋凝竹心中煩悶不已,克制不住心中的不滿駁道︰「那不一樣!當初幽凰將死是你早已知道的事,所以你才會因她離開而傷心,若不是我帶你去找她,你又怎可能放得下。如今蘇武情況與你不同,他並不知道阿丑將逝,我們所作所為是善意的謊言
「是的,與其讓夫君知道我的死訊而自責一生,倒不如讓他恨我,這樣的恨比起自責,能使他未來過得更好
「你們這樣……對他而言是一種殘忍恭語辰不認同地搖頭。
「恭語辰宋凝竹很少與他意見相左,這回忍不住伸手貼住他的臉頰,雙眸與他對視,嚴肅地道︰「在我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如果當初你不知道幽凰已逝,是不會留下血淚來的,所以這種絕望不用我來說,你一定非常了解。如果我是蘇武,我寧願有一絲希望可以找到阿丑,也不要絕望地面對天人永隔這件事!與其痛苦,我寧可不去知道!」
恭語辰聞言身子一震,扯下了她的手掌,側過頭勾了勾唇角,笑容卻顯得十分僵硬,他搖頭苦笑,笑得三分恍然,七分悲傷,只听他喃喃道︰「是這樣麼……原來這就是你的想法,是的……我應該尊重你的決定……」
見恭語辰失魂落魄的模樣,只當他想起了幽凰,宋凝竹不禁撇開頭不再理會,殊不知她所說的話已深深烙印在恭語辰的腦海中,一直到後來,也只能將所有的秘密全數埋藏在心底。
「竹竹,我希望婚禮能盡快,不用太豪華,咳咳……意思到了便可,近日我的體力明顯衰退,怕等不及了,咳咳……」公孫丑摀著唇又咳了起來,宋凝竹看了沉默不語的恭語辰一眼後,便提步上前輕順她的背。
「我知道,我會請祖宗們幫忙的
「竹竹,謝謝你
宋凝竹搖頭苦笑︰「說什麼謝呢,我才要和你道歉,這個歷史就連語辰也無法更改,我們無法救你
「不管你們有沒有前來,都無法抹滅我將逝的事實,你們為我做的,我非常感激……」公孫丑雙手舉起伸了個懶腰,咧起唇角,朝她挑了挑眉,「好姊妹,阿透哥等了你這麼多年,這回要不要一起順便順便呢?」
「啊?」宋凝竹一怔。
公孫丑突然朝恭語辰擠眉弄眼一番,就見他恍然大悟地伸手將宋凝竹攬到懷中,咧起一抹笑,「這真是好主意
啊勒?什麼意思,姓「恭」的兩人啥時有心電感了啊!口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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