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換妃 第二章

作者 ︰ 心寵

不一會兒,在女官的引領下,走進一個舉止甚是穩重的宮婢,想必,便是妙兒無疑。

「你有什麼話,就盡避問妙兒吧。」曹麗華對薛青竹道。

薛青竹並不急著問話,只沖著妙兒來來回回地打量,踱著步子圍著妙兒繞了一圈,弄得本來十分鎮定的妙兒頓時緊張起來。

「妙兒姑娘,」薛青竹微微笑道︰「今晨你是如何去取臂音像的,能給民女說一說?」

妙兒清了清嗓子,開始述說,她說得很詳細,舉凡走哪條路、見過哪些人,捧著錦匣的時候用的姿勢,巨細靡遺。其間,薛青竹打斷了她兩三次,提了幾個問題,她亦對答如流,听不出半點不妥。

「啟稟太皇太後,」言畢,薛青竹卻躬身道︰「民女大概已經能算出是誰打碎觀音像了。」

「誰?」諸人愕然。

「妙兒姑娘,能把你的手伸出來嗎?」薛青竹莞爾道。

妙兒不明所以,只得遲疑地將手伸出去,薛青竹一把搭上她的手腕,她暗暗顫抖了一下。

「觀音像,就是你打碎的吧?」薛青竹道︰「妙兒姑娘!」

「什麼?」妙兒驚訝地瞠目。

「別忘了,我有通靈的本領,」薛青竹依然笑著,「你的心告訴了我答案。」

「你……胡說……胡說……」妙兒連聲叫道︰「皇後娘娘,奴婢冤枉!娘娘要給奴婢作主啊!」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嗎?」曹麗華立刻上前護短道︰「你說你會通靈,何以證明?」

「有女媧娘娘的小像作證!」薛青竹轉身對太皇太後一拱手,「太皇太後,請親手取起小像一觀,看那小像是否變了顏色。」

太皇太後當即半信半疑地將那小像置入掌心,只見那小像原本是灰白色,竟忽然變得微紅,彷佛石中有一團火焰忽然燃燒起來一般。

「哎呀,」太皇太後不禁叫道︰「變了,果然變了!」

「小像微紅,說明女媧娘娘在生氣,」薛青竹朗聲道︰「妙兒姑娘的確在說謊!」

四下一片沉默,諸人都陷入了震驚之中,霎時間,誰也沒弄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誰也不敢再反駁……

薛青竹微微笑。

小像會變顏色,她早就料到了。那雕刻小像的石子在娘親的家鄉叫做「心情」,說來也怪異,這石頭會隨著佩戴者的不同而變換顏色,時而微紅,時而轉藍,若擱置一旁則會恢復灰白,沒人知道是什麼緣故。

娘親說,這大概跟人的體溫與肌膚有關系。

方才,听了妙兒一番對答,薛青竹早已知曉對方在說謊,只不過,她需要神明來證明她的判斷,否則,無人會相信她。

感謝女媧娘娘。

但,薛青竹松了一口氣,曹麗華跟妙兒的臉卻白了……

穿過這片竹林,便是藕花香榭。

宮里人都知道,藕花香榭是肅王打小的休閑住所,也是他打小住的地方,雖然他如今已在宮外另建了王府,但每每回宮小住,依舊還在此地。

宮中的道路皆十分寬闊平敞,惟獨這里,林道曲折,石子滿地,倒像是鄉野清幽景致。听聞這位王爺不太愛管朝政,此地的確像是閑雲之士的居所。

「司祭,這邊請。」太監躬身道。

「不知王爺召見臣下,有何要事?」薛青竹問。

「上次因皇後觀音像破碎一事,王爺險些蒙冤,幸得司祭解圍。」太監恭敬地為她解釋,「王爺一心想要答謝司祭,可惜一直有事不在宮中,此次入宮,特意要見司祭一面。」

「王爺客氣了。」薛青竹微笑。

做了這司祭半個月,听到別人這樣稱呼自己,她仍舊不太習慣。這半個月來,身居宮中,自然也听到了不少宮闈秘事,解了她之前不少疑惑。

听聞,淑太妃曾經一度想仗著先帝寵愛,將自己的兒子肅王捧上皇位,然而終究未能如願,所以曹皇後會懷疑肅王有意損壞觀音像,她可以理解。

听聞,曹皇後與昭皇翟無忌夫妻感情不太和睦,所以,她一心求孕,那麼緊張那尊觀音像,也是人之常情。

一切皆可以理解,只是,這位肅王神秘得很,听聞,他與昭皇翟無忌自幼關系也並不是太好,但翟無忌登基後,他倒是恭敬安分,出乎眾臣所料。但他已經有了封地南疆,卻遲遲不肯離京,又讓他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薛青竹沒料到,這位神秘人物居然會想見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何用意,她才不相信,堂堂一個王爺會對她存什麼感激之心。

「司祭,前面便是了,王爺吩咐司祭獨自前往便可,」太監說著,「奴才告退。」

薛青竹頷首,腳下繼續前行,不一會兒,便听見琴聲。她駐足,見那蓮花池上搭著一座水榭,一名青衣男子正在九曲橋處對水鳴弦。水聲、琴聲相和,人影、倒影交映。

「臣下薛青竹給王爺請安。」薛青竹施禮道。

青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俊朗而笑,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叫薛青竹大吃一驚。

「薛司祭,咱們又見面了。」男子道。

「你是……肅王?!」薛青竹瞠目。

沒錯,是他,兩個月前,在那個烈日如焰的午後,光顧她小攤子的第一個客人。這張能讓世上女子皆過目不忘的面龐,在那以後,偶然之中,也曾隱隱約約地閃現在她的記憶里。

「起來吧。」青衣男子笑著示意她起身。

「臣下不敢——」薛青竹依舊俯首道。

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跳得厲害,生怕被對方看到她臉紅的模樣,她寧可這樣跪著,離他遠遠的。

說來,她也不是沒跟男子接觸過,只是……對著他,她就忍不住緊張起來,細想應該是因為對方是個王爺。

「听聞薛司祭為人十分爽朗,」青衣男子詫異道︰「怎麼此刻如此拘謹?」

「臣下……」薛青竹咬著唇,「不敢有違宮中禮節……」

「哪里違背宮中禮節了?」青衣男子頗為不解,又招呼她,「來,過來喝杯茶吧。」

「不不不,多謝王爺,臣下跪著就好。」她的手正發抖著,若把茶盅打翻了可就糗大了……

「我明白了,」青衣男子忽然笑了,「因為我是王爺,所以你才會這樣拘謹?」

薛青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咱們也算舊識,還以為把你喚來,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是件挺輕松的事,真想不到你如此緊張。」青衣男子嘆氣道︰「好了,其實……我不是肅王。」

「呃?」薛青竹一怔,抬起頭來。

「我不過是王爺府中的門客罷了。」青衣男子笑著解釋。

「什麼?」薛青竹怎麼也反應不過來,好像突然之間听不懂男子的話一般。

「在下名喚長樂。」青衣男子對她作揖道。

所謂門客,不過是謙虛的說法,其實就是謀士。王侯將相之家,總會豢養幾個能替自己出謀劃策的能人,為其排憂解難,肅王麾下有此類人並不奇怪。

「皇上臨時把肅王召去了,」青衣男子解釋道︰「王爺吩咐我在此等候司祭,替他致謝。」

「哦?」薛青竹半信半疑地瞧著對方,難得天底下有氣質如此出塵的男子,只能說肅王身邊都不是等閑之輩。

長樂,這名字倒是普通,不過謙和溫文,挺適合對方。

「薛司祭,說來你還得感謝我。」長樂忽然笑道。

「謝你?」她詫異。

「那日淑太妃喚我到街上找個會算命的,我轉來轉去,正好走到了司祭的攤子,也是我告訴娘娘,司祭是個名副其實的女神算。」長樂道。

「難怪太妃娘娘會知道我……」薛青竹恍然大悟。

「不止如此,」長樂繼續道︰「那之後,我便找來不少人,每人給一錠銀子,叫他們特地到你攤子上算命,果然一個月後,你便名滿京城了。」

「什麼?!」薛青竹瞪大眼楮,「那些客人……都是你……」

她就說嘛,怎麼忽然生意變得那麼好、她的名聲傳得這般快,原來,並非天助,而是人為。

「不過,也是司祭你自己有本事啊,否則也唬不了人。」長樂莞爾。

「公子既然是王爺身邊的謀士,為何會替太妃娘娘辦事?」薛青竹狐疑道。

「王爺身邊的人,就等于淑太妃身邊的人。」長樂答,「太妃娘娘長居宮中,能使喚的不過女官罷了,出入不便,不似我等男子,方便在京中跑腿。」

「哦……」薛青竹點了點頭,隨即有些後怕,壓低嗓音道︰「你既然早就猜到我不會通靈……為何還要把我薦給太妃娘娘,這到底是幫我還是……害我?」

「不會通靈,也會讀心啊,無論如何,那也夠了。」長樂笑道,「你不是很缺錢嗎,不是想替你娘申冤嗎?那可得感謝我替你找了個好差事啊。」

這小子……他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啊,也真夠坦白的!「那你我本不相識,你為什麼要幫我?」

「就當……你得了我的眼緣,我才幫你一把。」

「是不是幫忙還不一定呢,說來,我到現在也還沒弄明白太妃娘娘的意思。」

薛青竹索性亦坦言,「娘娘為何要在宮中設立司祭一職,還費了這許多周折……」

彷佛頃刻間便把他當成了故友一般,有什麼便敢說什麼了。因為兩人有過一面之緣嗎?又或者,知道他並非肅王之後,心房卸下了許多防備。她和他,同為一派效力,的確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

「太妃自然有她的打算,」長樂意味深長地道︰「總之,我給你透個底,王府不會虐待于你,也就是了。」

她能相信他嗎?宮中之事詭譎易變,她本不該相信任何人……可是,看著他明亮的眼楮,她覺得,對方不會欺騙自己。

「不說那些了,在下倒很奇怪,司祭那天如何知道打碎觀音像的是妙兒?」長樂反問。

「妙兒如今怎樣了?」听說被打入了天牢,境況一定十分淒慘吧……

「那日你認定她是元凶後,宗人府便派人徹查,果然她與看守觀音像的侍衛有染,兩人調笑之時,不慎將觀音像打碎,她仗著可與侍衛相互做偽證,又心知皇後向來忌諱王爺,便說謊污蔑,瞎說王爺去過天喜閣,這根本是沒有的事。不過王爺寬厚,倒是替她求了個情,如今被逐出宮了。」長樂道。

「還好,還好……」雖說妙兒可惡,但也罪不致死,如今這樣,也算懲罰得當。

「司祭,你到底是如何『讀』出妙兒的心?」長樂又問,「在下十分好奇,可否悄悄告知?」

「我叫她復述當時的情形,」薛青竹回憶道︰「問題就出在,她說得太過仔細了,連路上遇到了哪個小太監,她都把名字一一報上。」

「有什麼不對嗎?」長樂不解,「越仔細,不是說明越可靠嗎?」

「不,越仔細,說明她想努力證明自己沒有說謊,」薛青竹道︰「特別是提到無關緊要的路人名字,一般人不會這樣。」

「還有呢?」長樂饒有興趣地繼續問。

「她的語氣、動作太過,手腳不斷比劃,像在演戲。」薛青竹認真的解說,「特別是說到發現觀音像破碎時的情景,她瞪著眼楮,張著嘴巴,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錯愕震驚似的,這是典型的說謊特征。」

「怎麼不見得,說不定她這人平素就是這般一驚一乍呢?」長樂質疑道。

「皇後身邊的宮婢又不是鄉野之人,平素都是恪守禮儀、不苟言笑的,哪里會如此呢?」薛青竹反道。

「不錯,」長樂頷首,「接著說。」

「我詢問她當時的情形,第一遍,順著問,第二遍,我又倒著問,便發現有幾個細節,她說得前後不一。」薛青竹說得頭頭是道,「一般說謊的人,對順序記得很清楚,倒序則會亂了方寸。」

「這一招倒是可以學起來,」長樂笑著點點頭,「以後審問犯人就用得著了。」

「我懷疑她在說謊後,就握住她的雙手,打算唬她一唬,」薛青竹又道︰「我發現,她的手心極涼,應該是在害怕吧。」

「薛司祭,精彩!」長樂撫掌稱贊,「看來,在下沒白推薦了你。不過,你這些奇奇怪怪的讀心術,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

「這個得保密。」薛青竹笑而不答。

「是從令堂那里吧?」長樂道︰「听聞令堂早年見識頗廣,一定教會了你許多識人之術。」

呵,她娘親本是算命師,早年走街串巷閱人無數,自然有一套識人之術。可惜,這套本領最後反倒害了她,讓人污蔑她使妖術害人……

薛青竹沉默,算是默認了。

「不過,令堂去世時,司祭你年紀尚小,怎麼就學到了這許多?」長樂狐疑。

「我說了,這是秘密。」她再度微笑。

「司祭既然不願言明,在下就不多問了。」長樂望向粼粼湖面,「今後同在宮中相處,還望司祭多加照顧。」

「這話該小女子對大人說才是。」

他是王爺的門客,看這做派,估計也是王爺跟前的大紅人,孰尊孰卑,不必多言。可是,他真是門客嗎?

薛青竹看著水光交映中他的絕世俊顏,心下猶自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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