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覆山河•血色涼歌 第一百四十章 復雜

作者 ︰ 自由精靈

更新時間︰2012-12-31

邁進大廳時,安陽涪頊刻意停下腳步,仔細看了看,確定沒人,方才躡手躡腳地朝自己的臥房走去。

剛躺上床榻,吁出一口氣,耳中卻傳進聲低喚︰「公子

安陽涪頊「噌」地坐起身,恰恰對上夜方閃亮的眼眸,心中不由一緊︰「什麼事?」

「今天,」夜方停頓了一下,方才繼續言道,「收到了璃國來的書信

「書信?」安陽涪頊頓時緊張起來,「有什麼事發生嗎?」

「沒有,」夜方搖頭,「只是董皇後和攝政王,都很擔心公子,問公子要不要回京……還有……」

「還有什麼?」

「金瑞三公主,已經到了炎京

仿若一顆石子投進心底,把安陽涪頊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情緒,全部攪亂了。

一種強大的恐懼和抗拒,瞬間控制了他的心,這一刻他多麼希望,有個人能陪在他身邊,告訴他他該怎麼辦,而這個人,最好是夜璃歌。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害怕,他只是隱隱約約地看見,有一個巨大的黑洞橫亙在前方,內里鬼火游躥,隨時會把他吞沒,而他不能哭喊,只能瞪大雙眼傻傻地看著。

他不要和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人成親,他……也想擁有屬于自己的情感,這種意識突然間變得無比強大,然後,他猛地伸出手去,抓住夜方的胳膊,不住搖晃,話音里帶著無比的哀切︰「去找她,去找她……」

「公子說的,是小姐嗎?」夜方眼里閃過絲不忍——他懂得他此刻的渴求,但是——

「我想見她!」安陽涪頊終于控制不住地叫起來。

「屬下知道,屬下這就去辦福身行了個禮,夜方又陪了他好一會兒,方才轉身離去。

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黑暗吞沒了安陽涪頊,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漆黑一片的牆壁,任由強烈的孤獨牢牢地將他包裹住——呵,原來他璃國太子,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算不上,一旦離開宣定宮,離開母親,他就只會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不知道該如何去掌握命運,如何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

抓過被子,緊緊抱在懷里,安陽涪頊滾進床間,把自己牢牢團成一只蝦米,就那樣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

「讓我夜探永宸宮?憑什麼?」听罷夜方的話,傅滄驁眼中有著明顯的不配合。

「璃國有信來,請你代傳

「我要是不去呢?」

「我相信,你會去,因為,你也想見她

不得不說,作為夜天諍身邊最得力的干將,夜方也有一雙極其敏銳的眼楮,能夠精確地判斷出對方的心思。

傅滄驁濃黑的眉頭挑了起來——他有一千條理由拒絕這個男人,但唯獨,拒絕不了這條理由。

「好吧,把信給我攤開蒲扇般的大手,傅滄驁沖夜方示意。

而夜方,把一封改撰過的信,遞給了他,然後看著他從窗戶里飛了出去。

……

章福宮。

睡夢中的夜璃歌,听見一絲極細的風響,當即睜開雙眼,身子卻一動不動,仍然臥于紗帳之中。

高大的身影立在帳外,卻久久沒有近前。

不過,夜璃歌滿心的警惕卻悄然散去,空中那絲游動的熟悉氣息,讓她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坐起身來,她用錦被裹住身子,然後撩開紗帳,不意外地,看見那男子粗獷的面容。

「小嗷

他近前兩步,俯低身子,將一顆亂篷篷的腦袋,湊到她跟前。

和從前一樣,她抬手親昵地拍拍他。

「這個,給你沒有多余的花言巧語,他的話,簡單而直接。

信?

夜璃歌眸光一閃,抬手接過,又拍拍床沿,對傅滄驁示意道︰「坐

他安靜地坐下,不出聲,也不動,就那樣看著她。

「他們都好吧?」

「嗯

「驛站的飯菜,還合口味嗎?」

「嗯

夜璃歌有些好笑地發現,在這個男人的面前,自己似乎總在扮演照顧者的角色,而且漸漸成了一種習慣,總是比在其他男人面前,要羅嗦很多。

「這里始終很危險,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嗯

傅滄驁的表現格外溫順,幾乎是她說什麼,他便听什麼。

再呆了半刻鐘後,他才站起身來,拿過夜璃歌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然後飛身而去。

直到一切恢復岑寂,夜璃歌方才拆開書信——

隴陽郡主?虞緋顏?

眸色微微一沉,她開始習慣性地進入深思——為什麼楊之奇會請安陽涪頊一行人等去疊翠園?為什麼會讓虞緋顏獻舞?虞緋顏為什麼又要刻意接近安陽涪頊?

……

「虞皇,夜璃歌呆在宮中已有些時日,非常想念宮外的朋友,故此,向虞皇請求,能否準許璃歌出宮一趟?」

「夜小姐,」御案後的虞琰微微眯縫起雙眼,「你該不會是忘了,當初對朕的承諾了吧?」

「璃歌不敢

「既如此,夜小姐還是請安心在宮里呆著吧見夜璃歌面色微沉,虞琰反而輕松地笑了,「至于你的朋友嘛,朕可以把他們統統接進宮來,如何?」

進宮?夜璃歌明顯地感覺出,虞琰此舉定然還壓著後招,只是,她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麼理由推辭,沉吟半晌方答道︰「那……好吧

「為什麼向虞琰提出這樣的要求?是他們出了什麼事嗎?」

甫出乾淵殿,傅滄泓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有一點小事

「你怎麼不跟我說?」傅滄泓有些懊惱。

「……」夜璃歌默然,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跟傅滄泓解釋,如果說她擔心安陽涪頊,他定然又會多想,可是撒謊,又絕對非她所願。

傅滄泓也默默地看著她,他很期待她能對他「坦白」,這樣至少能表明,她是「相信」他的。

遺憾的是,夜璃歌讓他失望了,她只是側身繞過他,繼續朝前走。

傅滄泓不由握了握拳頭,心里的感覺很糟糕。

有那麼一剎那,他很想沖過去,拽住她跟她吵,卻又不知道能吵個啥。

總之,這件看似很小的事,的確給他們增加了點摩擦。

午膳後,一輛馬車將傅滄驁一行人接進了永宸宮,三個男人看到夜璃歌,眼中都是一亮,但各自心中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而夜璃歌的目光,卻首先落到安陽涪頊臉上——他臉色發白,眼圈泛青,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顯得與從前那個珠圓玉潤的公子哥兒大為不同。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先把他們帶進殿中,細細問明近日來的情形,但由于門外還侍立著宮人,故此對答都很簡短,而且顯得潦草。

直到用過晚膳,眾人各去洗漱,夜璃歌方才找到空閑,把安陽涪頊單獨給領了出去。

溶月小苑。

坐在涼亭的石桌旁,夜璃歌注視著安陽涪頊︰「你看上去,不太好

安陽涪頊垂頭看著桌面,不說話。

「時間很短,你不想和我談談嗎?」

安陽涪頊終于抬起了頭︰「璃歌

「嗯?」

「等這次元京的事解決完,你……會跟他走嗎?」

夜璃歌的眉心不由輕輕跳了下——不善于撒謊的「缺陷」,再次暴露了她的心事。

「你果然……不在意我……」

夜璃歌頭痛地揉了揉額頭︰「我們現在,先談你的問題

「我的問題?」安陽涪頊眼中閃過絲迷茫,「我有什麼問題?」

「那個隴陽郡主

「你知道了?」安陽涪頊頓時驚亂起來,仿佛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似的。

夜璃歌趕緊和緩口吻︰「你只要憑心而論,對她……感覺如何?」

「我沒有變心!」安陽涪頊趕緊解釋。

夜璃歌再次模了模額頭︰「呃,涪頊,我覺得在這之前,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不要听!」安陽涪頊突然捂住了雙耳,情緒變得暴躁起來,「我想的是你,我喜歡的是你,我的心里從來沒有別人!」

夜璃歌沉默——她發現自己最近總是沉默,更糟糕的是,與這些男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難駕御,傅滄泓總是發脾氣,安陽涪頊也是,他們的脾氣看在她眼里,有時候甚至是非常可笑的。

他們很難心平氣和地真正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

看來,她這個太子妃,做得很失敗。

她這個情人,也做得很失敗。

將來……也許都很失敗。

他們都很著急地問她,到底愛或不愛,但在她看來,愛或不愛,真的不那麼重要——難道璃國的生死存亡,難道天下的芸芸眾生,不比她感情的歸宿來得重要嗎?為什麼她能看得見的事,這些男人卻視而不見?

她真不明白。

有時候她也忍不住懊喪地想,要是自己是個男人就好了,沒這麼多的破事兒。

安陽涪頊不是她要招惹的,傅滄泓也不是,縱然傅滄驁西楚泉唐涔楓等等,也是她在遭遇傅滄泓之後才遭遇的。

從前的她是什麼?

是一個手執利劍征戰沙場的女人,是一個冷心冷情決斷謀算的女人,是一個常年在生死邊緣沖突來回的女人。

她看得清每一場征戰致勝或致敗的關鍵,看得清天下的大勢,看得清他人的謀算布局,卻獨獨,搞不懂這些男人在想什麼。

為什麼他們反而對江山不那麼在意,卻總是圍在她的身邊?是因為她身上那份傳說中的《命告》,還是那句流傳天下的讖語——得夜璃歌者,得天下?

男人要做什麼,不是應該靠自己的麼?

「涪頊,」她最後一次試著與他溝通,「你先冷靜冷靜,听我說——」

安陽涪頊還是緊緊地捂著耳朵。

「你是璃國太子——」

「你說夠了沒有?」終于,安陽涪頊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你還是璃國太子妃!」

談話再一次陷入僵局。

太子妃!太子妃!太子妃!

夜璃歌越來越覺得,這三個字,似乎成了她頭上的一種魔咒,讓她寢食難安——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她不能發脾氣說這太子妃我不做了,也不能撇下他揚長而去,而是在積極地思索,應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如果安陽涪頊能愛上其他的女人,或許問題就迎刃而解,也許那個什麼隴陽郡主的出現,便是一個轉機。

夜璃歌也有點失去理智了,竟然生出這樣的想法。

但安陽涪頊還坐在她面前,不容她逃避。

這個男人,畢竟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如果她夜璃歌「拋夫背國」的事傳出去,估計會為天下人所不容。

但如果要她割舍傅滄泓「回歸正途」,卻也已經,是萬萬不能。

夾在情與理之間,她也開始了痛苦的掙扎與思量。

有時候,她也忍不住想,如果他們倆調一個位置,那該有多好,她就能果決地放棄安陽涪頊,投向傅滄泓的懷抱。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安陽涪頊是安陽涪頊,傅滄泓是傅滄泓,他們是一組不可調和的矛盾,時時刻刻考驗著她的心智。

「涪頊,」夜璃歌終于有些泄氣了,「或許你可以試一試……」

「我不要試!」安陽涪頊固執地大喊,然後驀地伸出手來,一把抓住夜璃歌的手,眸中爆射出紅光,「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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