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覆山河•血色涼歌 第一百二十五章 無言

作者 ︰ 自由精靈

更新時間︰2012-12-16

四目相對。

恍若利箭透心而過,那一瞬的痛,清晰而甜媚。

是的。

甜媚。

這一刻沒有家沒有國,也沒有權利紛爭天下熙熙。

有的,只是他和她。

愛是如此純粹。

這紅塵光華陸離,我所看見的,卻只有你。

不用一句多的言語,便可以直達對方心底。

因為你我都是寂寞的人,所以你,必會來尋我。

滄泓,原來害怕寂寞的不只是你,還有我,我也怕這紅塵清冷,孤魂漂泊。

世界上為什麼會分男人女人?一個人難道不是很好麼?

人為什麼要有感情?

無情無欲,無牽無掛,難道不是更灑月兌麼?

這些問題,倏忽間從腦海里晃過,卻被他熾烈的吻,沖得一干二淨。

夜璃歌瞪大雙眼,眸中所見,卻只是他放大的容顏。

「璃歌,璃歌,璃歌……」他一聲接一聲地嘶喚,像是源自靈魂最深處。

淚水一顆顆從眸底涌出,濕了她的面頰。

分分秒秒,她感覺著他的痛苦,他的煎熬,他的焦灼,那種生不如死的迫切,就像一層層錯雜的網,將她牢牢困住。

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抬起手來,她用力推他,卻像是觸到一座堅硬的牆,一座堆壘的山,任憑她用盡氣力,始終橫亙不動。

「滄泓,我該怎麼辦?」終于,她伏在他的臂間,低低泣出聲來。

男子渾身一悸,更加用力地擁緊她︰「相信我,我會好好地處理一切

「是嗎?」她抬頭,沖他恍然地笑,那笑容蒼白到極致,也慘痛到極致。

「你不信我?」

她沒有應聲,只是眉宇間,浮起絲深深的疲憊。

為什麼,她所懂得的,她所看到的,始終比他多?

正因為如此,她才更覺悲傷,更覺一股子深深的寂寞。

有時候,太過聰明並非福氣,而是一種深深的折磨。

清醒的折磨。

如果你能想見,有一天你所愛的人,會親手毀滅你自生命降世起,就全心依賴的一切,你,還會愛他嗎?

不會吧。

放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不會吧。

所以,她愛他的心,始終是不堅定的,始終飄忽來去。

只因為他的愛太過執烈,縱然她生了翅膀,卻也難以飛天遁地。

可是最終,她終是選擇親手裂情,才有他們之間最為慘烈的一幕幕……

在感情的世界里,往往沒有對與錯,沒有是與非,只有,愛或不愛。

倘若你愛著,往往反不容易瞧清所愛之人的「真面目」。

譬如,直到現在為止,她所看到的,仍只是他的一往情深,卻看不過他骨子里過于強勁的佔有欲,看不到他的獨斷專橫,殘暴無情。

他所看到的,也只是她過于奪目的光華,卻沒有看到她與生俱來的,對感情要求的苛刻,和凌駕于整個紅塵的驕傲。

她太驕傲。

縱然是墮入最骯髒黑暗的煉獄,卻始終牢牢地守著自己的心志;

縱然是面對這世間最愛她的人,她仍然存著最後一分理智。

或者,是出于對自己「靈魂」強烈的保護,她拒絕外來一切事物徹底的進入,始終保持著自己與整個世界的不同。

正因為如此,當她生命流逝之後,整個世界,也記住了那個一生傳奇的女人——夜璃歌。

並非是因為她傾世的美貌,也不是因為她顯赫的身世,更不是她動人心魄的愛情故事,而僅僅是因為,夜氏璃歌,這樣的女子,傾世一人而已。

從前不會有過,以後,也同樣不會有。

大約吧,也大約正是因為她的不同,讓途經她生命的很多人,尤其是男人,深深地記住了她。

每個人生來,其實都是與眾不同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很多人會漸漸被身邊的世界同化,而只有那些心性最堅定的人,能夠始終執守那一份不同,並因此,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與眾不同的風采與傳說。

如果你愛上這樣一個人……將悲喜難料,禍福無計。

如果沒有同樣堅定的心志,最好的打算,是放棄。

你我都是寂寞的人。

的確。

因為他們都是這個世界上,站得極高的人,望盡紅塵的人。

正因為如此,他們比普通人更害怕寂寞,更希望能找到一個人,一顆心,完美地,高度地貼近彼此,倘若找到,那便是一生一世的綰系與吸引。

哪怕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也不能顛覆彼此對彼此的承諾。

心的承諾。

靈魂的承諾。

我答應愛你,便一生一世愛你,矢志不渝。

與紅塵喧囂無關,與功名利祿無涉。

而這樣的愛,往往也是世間最為動人,最值得珍惜的。

它不會因一個人身份際遇的改變而改變,不會因世事變遷,而失去本身的光彩,縱然千百年之後,仍會成為每個人,心心念念傾慕向往的傳奇。

一生一世,痴心如一。

執子之手,與子成說。

多少年了?

一千年了?兩千年了?那樣的傳說,何曾被人淡忘過?

只是,看傳奇容易,听傳奇也容易,若要你成為傳奇中的那個人,便是千難萬難了。

人人皆道,人生如戲,然而當一個人真正處于戲台中央時,卻終究難以把握自己。

喜、怒、哀、樂、怨、愁、悲、苦……尤其是「存活」二字,往往會抹掉很多的東西,還有「**」……

無窮無盡的麻煩,橫亙在兩個相愛之人中間,阻隔著他們向彼此靠近,即使是情最濃時,意正深時,仍舊有一絲絲看不見的裂隙……

你能愛我,像愛你自己一樣嗎?

或許,比愛你自己更多?

不會愛的人,往往只計較于付出與獲得。

真正懂得愛的人,會深深解得,愛的真諦,在于深沉而綿長的付出耕耘,而這樣的人,到最後往往獲得會更多。

生命如此短暫,能好好地愛一場,真的不容易。

縱然你愛的那個人,未必能為你執守到最後,至少你自己,能夠問心無憾。

「璃歌,我們走吧,從此天涯相伴,只有你和我,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際徘徊,每一句都像是柄利刃,刺進她心深處,像是要把她的靈魂,寸寸分割。

「好……」

她終于無力地答,像是妥協,更像是解月兌。

或許他真能辦得到?

或許前方看不見的命運拐彎處,會隱藏玄機?

上蒼啊,這一刻,夜璃歌在心中真誠地祈禱,倘若你能賜我一線轉機,璃歌將感激不盡!

可惜上蒼,並不是每時每刻,都能听到每個人的聲音。

喧嘩之聲忽然大作,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朝他們涌來,一道道錯綜復雜的目光,帶著欽慕、感慨、苛刻、詰責、嘲諷,齊刷刷地射向他們。

夜璃歌一怔,潰散的理智頓時復蘇,重新凝聚成一點,繼而愕然地發現,自己與傅滄泓,不知何時竟站到了鳴鸞台的中央,正接受著千萬人的關注,而且,是以如此尷尬的模樣——

她仍然一身男裝打扮,卻小鳥依人般偎在身形高大的傅滄泓懷中,而他眼中的深情款款,卻並未因眾人的逼視就有所收斂。

輕嗔一聲,夜璃歌推開了他,輕輕落到地面上,神色旋而恢復清冷——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好好一場詩文擂台,卻變成她和傅滄泓主演的大戲?

還有,剛才自己同傅滄泓的言語行止,難道這些人也都瞧見了?

天吶!

白晰臉頰上不由飛起抹紅潮,幸而油膏尚在,不至于露了形跡,若不然,只怕她早已羞窘得無地自容——她不介意旁人看到他們「恩愛」的模樣,卻極不喜歡在人前泄露自己的心意。

那讓人覺得窘迫的同時,也會讓她的處境變得危險。

又一道人影跳上了高台,台下的觀者們頓時大嘩——因為,他們竟然看到了一對樣貌身段完全相同,且都英氣逼人的男子!

「雙生子!」

「一定是雙生子!」頓時,大規模的猜議撲面而來。

「還有那個小子男人……兩個大男人搶一個小男人?這可真是有趣!」

更有下作之人猥瑣地道︰「只道金瑞國男風興盛,想不到此地也有如斯妙景,不過這小男人,也太沒賣相了吧?」

夜璃歌听得分明,不由柳眉倒豎,剛欲發作,旁邊的傅滄泓已經抬起手來,一掌揮出。

但听得「噗」一聲響,適才發褻論的男子身形 起,猛然撞上一根合抱粗的石柱,頓時腦漿迸裂,血濺五尺!

「殺人了!殺人了!」台下的觀者雖多,但大都是普通人,見此情形,個個膽寒,遂作風去雲散,只留下幾十個膽大的,遙遙地站著,仍觀望不已。

「滄泓,」夜璃歌瞥了男子一眼,忍不住輕斥道,「你出手太重了,要是招來虞兵……」

「你是覺得我過于凶殘,還是怕——我有危險?」男子卻絲毫不曾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凝住她的雙眸道。

「虞兵來了旁邊的傅滄驁卻突然蹦出四個字。

傅滄泓與夜璃歌一齊轉頭,但見長街另一頭煙塵滾滾,數百甲冑鮮明的虞兵正風馳電掣般趕來。

「不是沖我們來的只看了一眼,傅滄泓便果決言道。

「不是沖我們?」夜璃歌心內一震,繼而想起什麼,遂用力將手一抽,卻沒有掙月兌。

他指上的力道大得驚人,竟不顧她的感受,沉聲命令道︰「不許去!」

「你——」夜璃歌眸色一寒,「你猜到了?」

傅滄泓也冷了眼︰「是

用力一咬唇瓣,夜璃歌的話音中,已帶了三分怒氣︰「放開!」

「你真要我放手?」他的眸中,隱隱翻涌起黑色的風暴,「你就不後悔?」

呼吸一窒,夜璃歌不由柔和了語氣︰「你先找個地方落腳,待我安置好一切,便去尋你

「安置?你打算怎麼安置?又舍身護著他,然後送他回璃國?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再說,他的身邊不但跟隨著夜家最精銳的力量,至少還有三十名皇家暗衛!可是我呢?」

他說著,眸中已經有了絲悲意︰「我只有一個人……」

濃濃的苦澀一絲絲自心底泛起,上漾至唇齒之間。

「每一次,你只顧念著他力弱不足護己,卻不曾想過,我也是身在險地……」

「可是,」夜璃歌只覺陣陣頭痛,「他……到底是受我連累……」

「那麼我呢?我又是受誰連累?放著一國之君的寶座不坐,千里萬里來尋你,所為的,又是什麼?」

夜璃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眸中的愧疚也消逝無蹤︰「你後悔了是不是?如果後悔了,北宏帝君,請馬上回你的北宏去!」

仿佛兜頭一盆冰水澆下來,傅滄泓頓時透心兒涼——

他愴然一聲低笑,真的松了手,轉過身往後走。

看到這樣蕭索的他,夜璃歌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張口想將他喚住,然而右斜方傳來的刀兵之聲,卻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但見數百騎虞兵,里三層外三層地將兩個人團團圍在中間——

年少的錦袍公子面色發白,卻竭力按捺著自己的恐懼,做出副鎮定的模樣來,而他身旁的黑衣男子一身蕭寒,拔劍在手,幾個起落間,便將數名虞兵斬倒于地。

虞兵們滾落的腦袋,噴灑的鮮血,顯然很有效地鎮住了圍攻之人。

「列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頓時,虞兵們井然有序地往後退出數步,各自彎弓搭箭,對準了錦袍公子和黑衣人。

情況危急!

夜璃歌心中陣陣發緊,對夜方的身手,她當然是信得過的,縱然是十萬大軍中,他也能安然月兌困,麻煩的,仍然是他——安陽涪頊!

不會武功,沒有自保之力,況且又生性膽小,縱然有個藝高膽大之人從旁護著他,若他自己不能精準地看出破綻,借機逃遁,只怕也不能毫發無傷地全身而退!

如果他有任何閃失……夜璃歌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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