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覆山河•血色涼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劫難逃

作者 ︰ 自由精靈

更新時間︰2012-12-14

黃沙道旁,一家小小的茶鋪。

「听說了嗎?安王殿下登基了!」

「安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句話給吸引了過來,內中一名灰袍老者更是合掌感嘆道,「謝天謝地!這下總算是好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紛紛附和,「安王殿下,既賢明又英武,朝政由他主持,眼見著興隆有望

安王?

坐在門口靠左邊桌後的白袍男子,端著茶碗的手卻是微微一顫——怪道說前方與璃軍交戰的虞國將兵人心思變,原來是因為國內出了這樣的變故,但虞琮明明健在,怎麼會突兀將皇位讓給虞琰呢?還是——?

他沒有再深思下去,而是輕輕擱下茶碗,沉聲言道︰「伙計,結帳

撂了幾枚銅錢在桌上,白袍男子旋即起身,狹長黑眸微微眯起,抬頭朝清朗的天空看了一眼——倘若虞琮果真做了皇帝,那自己——

「 ——」縛在道邊的大青馬仰起脖子,長長地嘶喚一聲。

白袍男子慢步走過去,攬住馬韁,腳尖一點地面,已然騰上馬背,縱綹而去。

「再往前行三十里,便是 穎城了,听說芙蓉花早已開遍,定有不少名士聚集,不如,咱們也去湊個趣兒,如何?」

後方兩匹白馬緩緩而來,馬上男子的聲音,清晰溫潤,引得白袍男子不由轉頭看了一眼。

「閏兄既有此雅意,在下自當奉陪

兩名男子說著,加快馬速,朝前方而去。

芙蓉花會?

不知道為什麼,白袍男子心內竟然一動,其實他素來不喜這種附庸風雅之事,只覺無聊透頂,可是偏偏心里頭卻有個聲音敦促著他,讓他欲前往一探究竟,更何況 穎城乃是去往元京的必經之地,他有什麼理由不去呢?

……

 穎城。

進城之前,夜璃歌將一行人等都改了裝束,連同自己在內,均往臉上抹了層油膏,以遮掩那過于引人注目的容顏——她從前與虞軍正面交戰大大小小數十次,虞國中有不少人認得她,她雖不畏懼,卻也不願多生是非。

此次潛入虞國,一為散心;二為找個僻靜地兒隱遁下來,探听探听虞國的軍情;三麼,也是想教教身後這兩個男人,行走江湖之道——畢竟,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她不可能將他們一直帶在身邊。

大約是因為芙蓉花會的關系, 穎城中人潮熙壤,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還有不少商販,推著放滿貨物的小車來回走動叫賣。

「跟緊了怕他們兩個走散,更怕他們一不留心惹出什麼事來,夜璃歌壓低嗓音叮囑道。

直到瞧見一間僻靜且干淨的酒樓,夜璃歌方才頓住腳步,一雙妙目飛快地往前後左右掃了掃,這才抬步邁入樓中。

剛尋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店伙計便提著茶壺走過來,一邊動作麻利地倒茶,一邊招呼道︰「幾位客官,吃點什麼?」

「來三個小菜,一盆米飯夜璃歌簡潔地吩咐道。

「好吶!」店伙計爽脆地答應著,自去忙活,這時又有一撥人進店,卻擼袖揎臂,眉色飛動,甚為喧嘩。

「如今安王殿下掌了朝政,我輩英才之士,自當前往京師,尋個門路得入廟堂,做一番經世濟民的功業

「曾兄好志向,但願日後為朝廷卿貳時,萬毋忘了小弟

「哪里敢,哪里敢,」姓曾的文士連連謙讓,「其實曲兄的文才並不輸于曾某,為何不一同前往?」

「小弟一向閑雲野鶴慣了,不願受朝廷約束,只能為一介布衣,哪堪重任?」

夜璃歌別的沒听見,只牢牢地抓住一句——安王登基?

乍聞得這消息,她幾乎要跳將起來,上前扯住那文士問個清楚明白,但她到底是璃國攝政王的女兒,又常年效力于軍中,自然明白輕重利害,當下只是拿起箸子慢慢用菜吃飯,留神去听士子們的議論,但文士們的議論焦點,卻已經轉向近在眼前的芙蓉花會。

見三個男人都已經吃飽,夜璃歌便會了銅錢,走出酒樓,是時太陽已經升到樹梢頭,滿城里亮晃晃一片,照得人影兒縴毫畢現。

「這里不是石荒島,無論看到什麼,听到什麼,都不要聲張,問過了我,再作處置她再次叮囑一聲,方才沿著一溜兒長長的百貨攤,緩緩往前走。

「听說了沒有?城守大人在鳴鸞台設擂,要考考城中士子們的才學,听說還請了世外高人作評判,四里八鄉的青年彥俊們,正急急地往那里趕呢

「世外高人?不知是什麼樣的世外高人?」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唄

說話間,又一撥人潮涌了過去。

夜璃歌不想湊這個熱鬧,本欲領著傅滄驁等人離開,可眼中一道浮影晃過,卻令她驀地佇住腳步——

那,那不是?

人影忽忽兒飄閃,很快沒了蹤跡,夜璃歌心中愈發疑惑,不敢耽擱,朝身後喊了聲「跟上便甩開大步,也匯入人潮之中。

鳴鸞台,是 穎城中一處極其有名的景致,台高五丈有余,是由一塊天然滾落于此的山石削平鑿繪而成,頂部寬十丈,長十六丈,就算舉行一場百十人的露天宴會,也是綽綽有余。

因 穎城中芙蓉花最盛,是以每年秋天,四方諸郡的才子們,都會聚集在此處,或論詩談文,或笑引江山,或清談天地玄機……總而言之,名目不一,最後由大家公推的評判持中論之,決出當年之魁,至于獎品麼,實在也是風雅得緊,或名畫或古藉或古玩,或者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好處。

當夜璃歌行至鳴鸞台下時,整個鳴鸞台已是人山人海,不單是聞名趕來的文士們,還有擺攤叫賣的小販、看熱鬧的閑人,甚至有不少乞丐小偷,趁著這功夫在人堆里鑽來鑽去,干著自己的營生。

夜璃歌暗暗運起內力,靠近她身周之人,只覺渾身上下,一陣針刺般的銳痛,細瞅又無異常,只得罵罵咧咧退開,故此,夜璃歌四人立穩了腳,開始頗為有閑地,關注著台上台下的動靜。

傅滄驁全然不懂這些人螞蟻般擠來擠去,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的注意力全在夜璃歌身上,而西楚泉仍舊滿眸冷然,似乎眼前的一切,看在他眼里,只若一場過眼雲煙。

他們三個站在那里,完全有如鶴立雞群,局中**,這種**,將他們同身旁那些嘻笑怒罵輩區分開來,也漸漸地引起某些有心之人的注意。

夜璃歌卻沒有留神這些,此時的她,全神貫注地在尋找一個人。

一個讓她無論如何,意料不到的人。

鳴鸞台的另一側。

「夜統領,你為何不許我參賽?」

「少爺,現在璃國與虞國正在交戰,屬下領少爺來此,已是犯了大忌,倘若少爺身份曝露,後果難以預料!」

「可是……」錦衣少年滿眼不甘,「本……我難得出宮一次……」

「少爺!」夜方驀地板起臉,「難道少爺,不想繼續尋找小姐了嗎?」

「你總是這樣說,」錦衣少年眉頭一皺,臉上浮出三分不悅,「可是我們一路行來,竟然沒有……」

「噤聲!」夜方忽然身形一閃,擋在他的面前,眸色驟冷如冰,凝目往斜後方看去。

錦衣少年轉頭,視線掠過他寬闊的肩膀看去,一只手不由下意識地伸出,牢牢抓緊夜方的胳膊!

是那個人!

盡管相距遙遠,可他仍然一眼便認了出來!

天啊!他怎麼也會在這里?難道——

「少爺,看來我們,得避一避

「避什麼?」錦衣少年卻像忽然來了火氣似地,猛然挺直胸脯,下巴高高抬起。

他這個看似「劇烈」的動作,在擁擠的人潮中,根本不甚起眼,可那個人卻似乎注意到了,慢慢轉過頭來,陰冷目光像是一把刀,打錦衣少年臉上掃過,然後唇角微微向上翹起,浮出抹極其寒涼的笑。

就是這種笑!

就是這種讓他夜夜噩夢不止的笑!

止不住的怯意從心底里浮起,使得安陽涪頊顫栗不止,他仿佛感覺到,那人凜冽的劍鋒橫在他的脖頸上,一寸寸凌遲著他的靈魂。

他下意識地想要轉開頭,脖子卻反而更加用力地梗挺著,極力扯開唇角,還以一笑——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挨挨擠擠的人頭上,展開一場無聲的廝殺,喧囂的人聲在他們的感知中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對彼此天生的仇恨與敵意。

忽然間,對面男子轉開了頭,往另一方看去,安陽涪頊心內一動,也極目望去——

于是,他們都看到了——

不對!

安陽涪頊眼中所見,只是一個梳著發髻,容顏黯黃的布袍男子,他不由收回視線,疑惑地朝白袍男子望去,卻見他已經換上另一副面孔,笑容如春風化入眼角眉梢,一雙湛眸閃燁著灼人華采,好似一尊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塑像,深深嵌入有心之人的心底。

安陽涪頊心中一陣毛亂,不由抬起手來,在胸前用力地抓撓著,他覺著自己仿佛錯過了什麼,卻也鬧不清楚,到底錯過了什麼。

「那個人——」站在夜璃歌身後的西楚泉,緩緩瞪大了眼——他這種反應的速度,實在是很慢很慢,「好像——」

話音未落,他忽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感覺身遭的氣溫像是突兀遽降。

「那個人——」傅滄驁也開了口,「是來找你的?」

夜璃歌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望著前方,眸中看似空無一物,又像是含著萬水千山。

他看到了?

他沒看到?

縱然是她自己,也無法決斷——她自覺已經掩藏得很好,倘若仍然被他識出,那只能說明——

她和他,都已經在劫難逃。

有些人,可以一眼綰定一生一世,而有些人,縱使在一起一生一世,還是弄不明白,對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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