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04
「駕御」好馮翊,傅滄泓非常「歡快」地回到寢殿之中。
歡快。
就是歡快。
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體會到這樣的感覺,就像站在莽莽蒼山之巔,俯瞰著腳下的芸芸眾生,將他們的生老病死盡收眼底,而他只需要伸出根小指頭,就能撥轉所有的一切,制造著喜劇,或者悲劇……
這,就是讓天下人人趨之若鶩的,王者的感覺嗎?
躺在榻上,傅滄泓聊發少年狂,抱著被子接連滾了幾滾。
他其實是個活得很壓抑的男人,這麼些年來將心事沉沉捱在隱秘的角落里,按照別人的規則、喜好趨使自己,非己所願,非己所欲——或許這,也是他深深愛上夜璃歌的原因之一吧,她是那樣灑月兌的女人,視世俗陋規為無物,徹底地張揚著自己的個性,從不肯為任何原因,而低下自己高昂的頭。
即使是逢著自己最愛的男子,她還是那般地驕傲,那般地教人難以捉模。
他的夜璃歌呵……
一骨碌爬起來,傅滄泓開始急急地收拾行裝——今兒個夜里,他將會從這里消失,前往歸兮島,去尋找自己的愛人。
一想起心愛的女子,冷傲的帝王便變得同普通男子沒什麼兩樣,將所有的物品塞進一個皮囊里,抄起壁上照影劍,這個泱泱大國的皇帝,便如江湖浪子一般,懷著滿腔激情離開了這座宏大卻冷寂的宮殿,前往歸兮島。
……
銀色的余暉淡淡地灑落在窗前。
籠著青布床帳的榻上,女子睡顏安好,呼吸均勻,原本瘦削的下巴,已經微微地豐盈起來,更加優美動人。
無意間,她翻了個身,胳膊似乎觸到什麼物事,進而被一股溫暖包圍。
自在這里住下後,夜璃歌的警戒之心已比往日淡了許多,但長期養成的敏銳還在,察覺到身邊的異樣後,她長睫一顫,遂睜開雙眼,恰恰對上那雙寒星般的眸子。
「滄泓?」她難以置信地眨眨雙眼,方喚出聲來。
「噓——」他豎起一根食指放在唇上,沖她微微地笑,又把薄被細細地攏了攏,「繼續睡——」
話說如此說,夜璃歌卻無論如何睡不著了,慢慢坐起身子,望著滿頷胡茬的他,心內一動︰「你……瘦了……」
本來有的千言萬語,和滿腔怨言,在這一刻忽然都化為烏有——再沒有什麼,能比看著一個活生生的她,更加讓他開心。
胸腔里那個窟窿,像被蜂蜜浸滿,飄散出絲絲的甜,縱使這一個月,不,甚至更長時間里受盡煎熬,在輕輕擁住她的這一刻,也便值得了。
月光如水。
夜色是如此地美好。
夜璃歌不禁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住了他。
不意她如此,傅滄泓的身體一下子火熱起來。
「可以嗎?」他傾身吻吻她的額頭,低聲問道。
可以嗎?
夜璃歌也在問自己。
在這個近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她可以放縱自己嗎?
她的情感與理智,開始在腦海里拔河,從情感上說,她早已心許于他,但從理智上說——不可以。
毫無來由的,亦或者,是一種天生的直覺。
傅滄泓眸中的熱情消淡下去,放開她側身坐在一旁。
好不容易找到她,他並不想一來便與她鬧矛盾。
再說,這地方確實不錯,他也很願意單獨與她呆著,哪怕只是呆著,什麼也不做,也比他一個人孤伶伶地要強。
一時之間,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只听見外面湖中的浪濤聲,隱隱作響。
輕輕地,夜璃歌將頭靠在他結實的肩頭上,對他們而言,這靜謐的一夜實在來之不易,他們都是懂得愛的人,誰都不想去破壞。
黎明在鳥兒們歡快的叫聲中傳來。
「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傅滄泓點頭,側身下地,伸臂將她抱起,夜璃歌先是一愣,卻沒有拒絕,而是低低笑出聲來,湊唇在他臉上一吻。
他抱著她,出了屋子。
淡淡的晨曦灑在水面上,沙鷗鳴飛,霞光爛漫,整個景色美好得不似人間。
他們似乎也已經離開了人間。
這里沒有北宏,沒有璃國,沒有橫亙在他們之間的萬丈鴻溝,只有他們彼此間最純淨的愛。
這愛就像一首清淺的短歌,在海天之間吹響;
也像是春草深處開出的一朵小花,嬌羞脈脈。
即使傅滄泓這樣,在權力傾軋中長大的男人,于這樣的清淨世界里,也不禁放下了所有的一切。
放下。
原來是這般的輕松與快樂。
不再執著,不再貪戀,只是全心全意地珍惜著這一刻的所有。
「滄泓,我愛你懷中的女子雙眸明亮,臉頰上浮動著可疑的紅雲。
「什麼?」傅滄泓渾身一震,差點將懷中的佳人拋落地面。
「傻子夜璃歌並不想重復,只是拿眼瞪他,而傅滄泓果然「很傻」地笑起來。
看著這樣的他,夜璃歌卻一陣失神——另一個人影突突兀兀地闖進她的腦海里,讓她猝不及防。
忽然地,緋紅雙唇被人重重地「侵襲」了一下,夜璃歌趕緊回神,卻發現某男正極度不滿地瞪著她。
「小氣鬼!」她伸手,揉揉他的頭發。
傅滄泓正要說什麼,肚子卻忽然「咕嚕嚕」一陣響,懷中佳人掩唇輕笑, 了他一眼︰「有多久沒吃東西了?」
「一天一夜
夜璃歌頓時蹙起眉頭︰「放我下來
待雙腳落地,她拉起他往水邊走︰「看你的本事,今天捉到什麼吃什麼
「好啊傅滄泓爽快地應聲,從腰間解下條銀絲,拉開來往水中一甩,片刻卷住兩條活蹦亂跳的肥魚,「啪」地一聲扔在沙灘上。
「你這捉魚的手法倒是利落夜璃歌哈哈笑,衣袖一抖,一根雪綢拋出,卻卷起四只青皮大蟹來,也抖落于地。
兩人一行說笑一行勞作,不多時已收獲一大堆蝦蟹魚鱉,莫說一頓,只怕三四日也吃不完。
恰有一小孩跑來,看著那一堆魚蝦,不禁拍著手又跳又叫︰「魚魚,蝦蝦!」
夜璃歌見他虎頭虎腦很是可愛,收了雪綢,蹲子模模他的小臉蛋︰「小家伙,叫什麼名字?」
「海龍
「哈,倒是個氣派的名字,想吃烤魚嗎?」
「想啊海龍吸溜著鼻子,連連點頭。
「阿姨給你做,好不好?」
「嗯嗯海龍連連點頭,轉著兩只烏溜溜的眼珠,看著夜璃歌生起火堆,又用樹枝串起魚蝦,在火上翻烤著,趁著這會兒功夫,傅滄泓折回屋中,找來一堆油鹽醬醋。
見他裝備如此齊全,夜璃歌大感意外的同時,也不禁出口稱贊道︰「你竟然隨身帶著這些?」
「當然了,」傅滄泓挑挑眉,帶著幾許賣弄,「出門在外嘛,該準備的都得準備,再說,這些都上御膳房的上等貨色,不用白不用
夜璃歌撲嗤一聲笑,手腳麻利地將烤好的魚擱在洗淨的大貝殼中,十指彈動間,但見椒粉茴香鹽粒子不停飛動,均勻地灑在烤魚上。
傅滄泓看得兩眼發直,不由道︰「你這是什麼武功?」
「碧海翻波手
「好個碧海翻波手!什麼時候也教我一教?」
「你——」夜璃歌睨他一眼,「恆王爺武功獨步天下,還用得著小女子獻丑麼?」
「哪里的話傅滄泓今日全無皇帝王爺的架子,蹲子膩在她身邊,取過一簽烤魚邊吃邊嚼,還不住地向夜璃歌頻送秋波。
「我也要我也要!」小海龍不識相地塞進來,夾在兩人中間,夜璃歌也取了簽烤蟹與他,故意逗他道,「好不好吃?」
「好吃!」小海龍一手扭下支大肥前夾,塞進嘴里嚼得「嘎嘎」直響,一面嘟著油光光的小嘴道。
「好吃就多吃點夜璃歌著實喜愛這小孩兒,又塞了兩支與他。
「謝謝姑姑!」小海龍像模像樣地向夜璃歌鞠了個躬,拿著海蟹跑了。
沙灘上安靜下來,兩人背靠著背坐著,靜听濤聲淙淙,遠望白雲悠悠。
「只願此情永停駐,千里江山一夢遙傅滄泓忽然悠悠地道。
「那麼,你願長長久久地在這里住下來麼?」看著高遠的天空,夜璃歌眨巴眨巴眼,忽然道。
「住下來?」傅滄泓轉過身,定定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咱們從此隱居,過這漁翁漁婦,夫唱婦隨的日子?」
「漁翁漁婦,夫唱婦隨,不好麼?」
「你真這麼想?」
「難道,你覺得我在騙你?」
傅滄泓屏住了呼吸,腦海里開始飛速轉動起來,夜璃歌也不催促,靜靜地看著他——
他能找來這里,完全出乎她的意外,也讓她十分感動,若然他們呆在這里,再不離開,以她和他的本事,是完全可以不讓外人發現的,且把這兒,當作他們的樂土吧。
漁翁漁婦,若是一對真正相愛的人,哪怕是乞丐她也無所謂啊。
只是滄泓,設若我能放下,而你,放得下麼?
其實,只那麼短短一瞬,夜璃歌已經自嘲地笑了——縱使他放得下,那偌大北宏千千萬萬人,可容許他放得下?
正如她深愛璃國,難道他就一點不愛北宏?一點都沒有男人的壯志豪情麼?
若果真那樣,反倒不是她所諳知的傅滄泓了。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傅滄泓緊揪的眉頭緩緩地松開了,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說出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話來︰「我答應你
「什麼?!」夜璃歌幾乎懷疑自己是幻听了。
「我答應你他的眸中卻有著松快的笑,「一個月,一個月時間內我會處理完所有的一切,然後,我們在一起,就我們兩人,好不好?」
「你——」夜璃歌屏住了呼吸,「你怎麼處理?」
他的笑容愈漸增大︰「怎麼處理,是我的事,你不用費心,只要在這兒安靜等著我便好,可以嗎?」
他的目光那樣坦摯,讓她生不出絲毫的懷疑。
「璃歌?」握住她的手,他輕喚了一聲。
「我答應,等你一個月,」這一次的承諾,她給得異常慎重,正因為這份慎重,所以這對相愛的人兒,注定要為這份真情,付出更加高昂的代價,「不過滄泓,你也要答應我
「什麼?」
「如果時機不成熟,不要強求
傅滄泓呼吸一滯——相同的話,鏡荒山人也說過,當時他誠心聆教,可是同一句話從夜璃歌口中說出來,卻是那樣地刺耳——
等待嗎?
又是等待嗎?
又是漫長得幾乎能蝕穿人肺腑的等待嗎?
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了這種漫長無止境的等待——一個月,兩個月,半年……兩年,直到現在,還要等待嗎?
是的。
傅滄泓,不單你要等待,夜璃歌也要等待,因為命運的轉機還未出現,倘若你此時強求,只怕整個世界都會與你們為敵,縱然你們躲到天涯,藏到海角,也難逃世人的追索。
不單因為你是帝王,還因為夜璃歌的身上,藏著一件世人急欲得之的東西——
你們的愛,單純而誠摯,卻一開始就在世俗的漩渦中苦苦掙扎——
它就像一葉浮在湍急江心的小舟,四圍險象環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雖然你們倆,都有為這段感情不惜付出一切代價的準備,然而堅強如你們,也有疲乏倦累的時候,那一刻邪惡陰暗傾巢而入,將你們苦心經營的愛情樂園徹底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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