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25
傅滄泓不知道,他在宏都煎心熬肺地想著夜璃歌,夜璃歌也同樣不平靜,站在碧倚樓的欄桿旁,悵悵地望著宏都的方向。
又是數月光陰,沒有他的消息。
想他,念他,尤其是在這樣風清雲靜的夜晚。
「歌……」隨著聲低低的呢喃,一雙粗大的手環上她的腰肢。
「別鬧夜璃歌有些心煩意亂地將他推開——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夜里,她忽然對他的親近,生出絲淺憎。
傅滄驁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听話地松手,反而加大力度,深深地將她扣入懷中。
「你——」夜璃歌猛然轉頭,驀地撞上他那雙星火燎原的眸子,頓時呼吸一滯。
此時的傅滄驁,呼吸濁重,眼里躥動著幾許暴戾,倒與初見之時有幾許相似。
夜璃歌停止了動作,只那樣靜靜地看著他,心里竟升起絲難言的懼意。
該死的!她竟然害怕他!
幸好傅滄驁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眸中的寒光也漸漸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途小獸般的迷茫。
悠悠呼出口氣,夜璃歌握住他的手掌,小心地輕喚︰「小嗷——」
「噯?」傅滄驁鈍鈍地答應一聲。
「帶我去森林,好不好?」
「你想去?」
「嗯
「好
下一個瞬間,夜璃歌飛了起來,但听得風聲颯颯,樹影和重重屋檐呼啦啦閃過,待一切靜止時,她已經身處一片茂密的樹林之中。
靜。
很靜。
只听見蟲兒們唧唧咕咕的叫聲,無比清晰地傳入耳中。
傅滄驁的手依然攬在她的腰上,迫使她不得不將臉頰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听著他胸膛里那顆有力心髒咚咚跳動的聲音。
斯情斯景,即使夜璃歌自己,也有幾分眩惑,直到一陣寒風掃過,她方才怔忡地回過神來。
新的問題隨即在腦海里產生——現在,她要如何「處理」眼前的這個大麻煩呢?
自從意識到他體內萌生某種沖動之後,她便敏銳地察覺出,他們,已經不適合在一起。
可他在這世間,尤其是在璃國,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孤魂野鬼,離開她,離開司空府之後,他能去哪里呢?
倘若被居心叵測之人擄去,借他一身功夫胡亂生事,豈不是自己害了他?
萬籟俱寂,兩人心跳的聲音清晰可辨,上方的男子忽然俯低了頭,目光深凝地望入她的眸中。
夜璃歌定定一怔——他的眼楮,閃亮如秋夜星辰,倒映著她的臉龐。
身上忽然一股沒來由地臊熱,夜璃歌不及多想,掌上運力,猛地將他推開。
剛退出沒兩步,男子有力的胳膊伸來,將她重新拽入懷中。
再這樣糾纏下去,後果定然難以想象——僅存的理智在心中高聲大叫,夜璃歌定定神,抬起下頷,剛欲張口,雙唇已被對方牢牢封住。
時間剎那凝固!
不得不說,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若說在司空府中,傅滄驁還有一絲絲的顧忌,那麼在這荒無人煙的樹林里,他便會使著性子,釋放自己潛抑的**!
男子身上迅速增高的溫度,向夜璃歌昭示了她自己現在的處境,就在她有些手足無措之時,一絲冷風破空而至,恰恰打在傅滄驁後背要穴之上,高大的男子頓時倒了下去。
夜璃歌展臂穩穩將他扶住,凝眸往左斜方看去,卻見一抹深凝的黑影,如剪紙般貼在樹下。
「你是誰?」面罩寒霜,她冷冷開口。
那黑影自樹下緩步走出,曲膝拜倒,黑巾下的雙眸銳利如鷹,並無半點懼色︰「伏幽參見夜小姐
「伏幽?」只略一閃神,夜璃歌已然明白過來,「你是他的人?」
對方沒有回答,但眼中的肯定,已然給了她答案。
「你一直潛伏在王府之中?」夜璃歌完全恢復了昔日的冷靜,渾身散發出逼人的寒氣。
「是
自稱伏幽的男子竟無半點掩飾之意,坦坦然答道︰「卑職奉皇上御令,特遣入璃國,‘保護’夜小姐
「‘保護’?」夜璃歌一聲冷哼,可眸中的殺意卻淡了下去,反而浮出幾絲極淺的繾柔。
「這個人,請夜小姐交給卑職踏前一步,伏幽提出個相當「逾矩」的要求。
夜璃歌看看懷中昏迷的男子,又看看他︰「你可知道他是誰?」
「卑職不知
「那你要將他帶往何處?」
「這個……請夜小姐不必擔心,卑職絕對不會傷害他
可夜璃歌卻很是遲疑——至少,從傅滄驁跟著她到現在,她對他並無惡感,甚至生出幾許親近,即使偶爾疏離,也是因為他「無心的冒犯」,只是最近這段日子,他「冒犯」她的次數似乎是越來越多了。
「夜小姐,」伏幽再次踏前一步,眸中隱帶堅執,「再將他留下,並非明智之舉
「……你不要過來!」夜璃歌忽地喊了一聲,抱著傅滄驁往後閃退數步。
她承認,伏幽之言確實有理,可是傅滄驁……她真的不放心,把他交給任何人,哪怕是傅滄泓!
這是她下意識間便作出的抉擇。
但,往往是下意識間的反應,更能說明問題的實質!
伏幽怔住了,雙瞳繼而冰冷——作為一個暗人,他此生唯一效忠的對象,便是傅滄泓,若不是看在這女人獨特的身份上,他適才已經下了重手。
「解開他的穴道!」低頭看看懷中的男子,夜璃歌沉聲命令道。
伏幽卻站著沒動。
「怎麼?」夜璃歌眸中劃過絲怒色,「我沒資格命令你?」
「夜小姐,」伏幽的瞳色有些幽暗,「皇上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小姐!」
又是這樣的話!
怎麼他的每一個屬下,都帶著這樣近乎「苛責」的目光看待她?似乎她一旦做了什麼「出格」的事,便是對他極大的不公與傷害……
「這是我與你家皇上之間的事,和他無關!」夜璃歌鳳眉擰起,眸中升騰起明顯的怒氣。
「那麼,卑職斗膽問夜小姐,待他醒後,夜小姐欲如何處置?」
夜璃歌語塞——這個問題,她確實沒有想好。
「卑職有個建議——從此前行數十里,乃是一個葫蘆形的山谷,內中花草樹木繁盛,多野物,他又甚是習慣山中生活,不若將他安置在其中,卑職再施陣法,封住一前一後兩個出口……」
「你是想軟禁他?」夜璃歌的面色倏然一冷。
「不然呢?」伏幽的口吻也生硬如鐵,「夜小姐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
夜璃歌的心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伏幽所言句句在理,提出的建議也甚為妥當,可……
「……黑……不要……」
倚在她臂彎間的男子忽然呢喃了一聲。
只是這麼一聲,卻讓夜璃歌剎那間定下心來。
「不,」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伏幽,「我一定能約束住他的
她眸中的自信讓伏幽猛然一怔。
「以前是我大意了,從現在開始,我會……教他如何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堂堂正正的男人
默然立在樹下,伏幽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背起那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步步從她面前走過。
他沒有動手。
心中甚至有些難以言述的慶幸,慶幸她沒有采納自己的建議,將傅滄驁扔在這荒山野僻之地……
或許,她是對的?
回到司空府,重重將傅滄驁扔在床榻上,夜璃歌側坐在凳上,口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人,她是帶回來了,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她要如何才能讓他懂得,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
天,亮了。
一夜未眠的夜璃歌正打算小憩片刻,樓下忽然傳來動靜。
「太子妃殿下,太子有請
是宮中侍婢的聲音。
眉頭微微豎起,眸中劃過絲不耐——這個安陽涪頊,又有什麼事?
但她從小深諳修身養性之術,自是不會將心中的情緒帶出來,當下起身,向銅盆里掬水洗手,換了件干淨衣裙,輕施傅粉,看傅滄驁仍然昏睡著,折身下樓,朝東院而去。
離東院尚有一段距離,便听牆內傳來陣陣呼喝之聲,心下略一遲疑,夜璃歌仍是抬步進了院門,但見安陽涪頊一身短衣勁裝,正手執木棍,與兩名侍衛過招。
這倒是……罕見。夜璃歌沒有近前打擾,而是站在花樹底下,細細地瞧著,只見安陽涪頊行止之間,倒真是比從前強了數倍,雖不能與傅滄泓那樣一流的高手匹敵,但若自保,卻是綽綽有余,看來這些日子,他確實是下了不少功夫。
直到一套棒法使完,安陽涪頊方才以棒支地,穩住身形,轉頭朝夜璃歌瞧來。
「不錯夜璃歌舉步向前,眸含淺笑,真心實意地稱贊道。
「真的嗎?」安陽涪頊眸中卻盡是欣喜,蕩漾著些微的得意。
「真的夜璃歌點頭,不假辭色——她素來不慣言謊,好便是好,孬便是孬,「若你肯一直這樣用功,數年之後,自可期以大成
「數年?」一聞這話,安陽涪頊剛有的一點興奮之色迅疾消淡,「還要數年啊……」
「怎麼著?」夜璃歌的面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難不成,你想一蹴而就?」
安陽涪頊勾著頭,頓時不言語了。
「文韜武略之事,只能慢慢習得,急是急不來的,你只能耐著性子,把從前荒廢的功課一一補起來,倘若你不願意……我,不勉強……」
「我願意!我願意呀!」安陽涪頊頓時著慌了,伸手去拉她的手,語氣中帶了絲哀求,「璃歌,你教我,我一定听,一定改……」
迎上他滿含熱切的眸子,夜璃歌再沒有言語,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化腐朽為神奇,她自問還沒有那個能力,安陽涪頊,你的將來是什麼樣,靠的,只能是你自己去把握。
正因為你從來不明白這點,正因為你一直習慣于在他人的「扶持」中生活,所以才養成這懦弱的性子,董皇後說一句,你便行一句,倘若沒人指引,你就只會如一只迷途羔羊般團團亂轉——將偌大的璃國交到你手中,後果,真是難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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