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覆山河•血色涼歌 第十一章 一吻傷情

作者 ︰ 自由精靈

更新時間︰2012-09-10

北宏與璃國的交界。

琉華城。

之所以取名琉華,只因為城中建築,多是用一種會發光的石頭建造而成,每每一入夜,城中各處均是幻彩流光,再加上那瑩瑩燈火,絕美得不似人間。

傅滄泓滯留在了這里。

並沒有北上。

因為,他需要時間思考,更需要時間布署。

面前的書桌上,攤著繪制詳盡,細致到每個村鎮的地圖。

北宏國內,僅此一幅。

那是他親筆所繪。

自十歲起,他離開紛爭不斷的北宏朝堂,以恆王的身份,游歷四方,傾數年心血,完成這幅北宏地圖,甚至是——天下諸國的地圖。

最初的時候,僅僅是因為興趣,直到兩年前——

眸光,輕輕一閃,傅滄泓下頷微抬︰「火狼,現身吧

只听得「嘎嘎嘎」一陣響,牆上的木板忽然月兌落了一塊,現出個高大頎長的男子。

「什麼事?」

「王爺,沐親王已經聯合了三位郡王,及夜魁國流寇,準備于十日後起兵

「哦?」傅滄泓挑高了眉,似乎並不意外。

「王爺,屬下覺得,這是個好時機

「怎麼說?」

「北宏國內大將,多數派往邊城鎮守,朝中掌握兵權的雍王,人雖精明,擅弄權術,但若論行軍打仗,恐非其能,若戰事一起,皇上必定會讓王爺領兵剿逆,那王爺您——」

「未必傅滄泓微微哂笑——那個人的性格,這些年來,他已經模透了七八分,就算是親生的兒子,他都不怎麼信任,更何況他這個佷兒?

「那王爺的意思是?」

「本王哪有什麼意思,」傅滄泓伸了個懶腰,「他們要爭,就讓他們爭去,本王只作壁上觀,告訴所有人等,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要動

「是!屬下遵命!」

「去吧傅滄泓擺擺手,火狼就地一旋,已然沒了蹤跡。

挑亮了燈,傅滄泓目光灼灼地盯著桌上地圖,右手輕輕抬起,落在一個地名上︰

白城。

沐王封地。

白城。

十日之後,那里將亮出一面嶄新的龍旗。

想做皇帝?

想君臨天下?

好,很好。

就讓我傅滄泓拭目以待,看看你沐王傅今鐸,有沒有這個本事!

深重暮色中,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緩步走進琉華城城門。

那後方跟隨而至的淡薄暮光,襯得她的面容如磋如磨,流轉著玉色光澤。

好美,真的好美,美得讓人不忍錯了眼。

那走過的販夫,道旁的行人,甚至是一些年輕女子,都忍不住佇住腳步,凝眸觀望。

女子視若無睹,于道旁茶攤買了碗涼茶飲下,仍然一徑往里走。

在來琉華城的途中,她就已經棄了坐騎,改為步行,只因,怕後方璃國的人尋來。

璃國,她是要回去的,但,一定要辦妥另一件事。

另一件,對她而言,至關重要的事。

天空深黯了,火樹銀花,照亮琉華城的夜。

比之白晝,更美上十倍。

夜璃歌緩緩地走著。

心中漾起一絲奇異的感覺——她要找的人,就在這里。

就在這琉華城中。

傅滄泓在喝酒。

在客棧的房頂上喝酒。

他愛在這樣的夜色里喝酒,更愛在這高處不勝寒的地方喝酒。

因為,唯有在高處,他才可以看清,下方那個熙熙攘攘的世界,他才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在高處。

他一直是個習慣了在高處的人,即便身在江湖之遠,心,還是凌駕于廟堂之高。

這樣的人生,別有一番況味。

「夜……璃……歌……」一聲輕喟從唇間溢出——猶記得那日炎京城頭,他也是這麼站在高處,然後一眼望見了她,那只乍然從花車中飛出的鳳凰。

俘掠了他的心。

讓他驚為天人。

讓他放下王爺之尊,不管不顧地追去。

卻是值得的。

他相信那是值得的。

因為他們,都是習慣了站在高處的人。

因為站在高處,所以寂寞,因為落寞,所以更希望身側,有人陪伴。

也因為站在高處,所以他們身畔的位置,很窄很窄,窄得只容得下彼此,若加了別人,那便是一場盛世的悲劇,無邊的災劫……

那女子,那絕世驚艷的女子,就那樣,蓮步姍姍,自煌煌琉火中而來,隔著那麼長的距離,卻已經照亮了他的眼。

酒壺,自指間落下,跌碎于青磚地面,響亮的聲音,震徹了整個長街。

萬眾回首。

仿佛一只蒼鷹掠過長天,傅滄泓縱身而起,沒有絲毫猶豫,朝著他的目標而去。

盛世美麗的女子,微笑著抬眸,張開雙臂——

呵呵,他們果然是有緣的。

有緣如斯。

傅滄泓,讓我怎能不愛你?

他們的熱情,在這漫天琉火中,得到驚人的綻放。

他攬住她的腰,旋飛上半空,俯頭深深地吻上她的唇。

她熱烈地回應他。

沒有半分羞澀,半分矜持。

愛,既是愛,如斯肯定,也如斯明淨。

掌聲、歌聲、笑聲,夾雜著隱約的嘆息聲。

響起。

琉華城。

是他們愛情開始的聖地。

琉華城。

見證了他們之間,如煙花般剎那而聚,又剎那而逝的溫情。

一伸手,他拔下她髻上金簪,任她一頭青絲散落,然後攜著她,沒入濃郁夜色深處。

驚虹別院。

這是傅滄泓暗中購置于各處的房所之一。

平日里有專人看管,若他來了,便是他的天地。

「璃歌,」紗幃掩映,他炙烈地喚著她的名字,「你真的願意?」

緊緊攀著他的脖頸,女子沒有回答,而是以一個火熱的吻,更加動情地挑逗著他。

傅滄泓一聲低吼,伸手探進女子薄薄的裙衫——

噌——

一支箭,穿透窗扇,掠過傅滄泓的後背,嘟地一聲釘進牆壁之中,尾羽不住輕顫。

「什麼人?」傅滄泓眼中殺氣畢現,反手一劍剛要揮出,卻被夜璃歌抓住胳膊。

「怎麼?」

夜璃歌沒有答話,只是搖頭,伸手理好衣衫,輕輕推開身上男子,起身下榻,一步一步往外走。

她以為,她做得到的。

可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房門洞開處,一地銀暉。

清寒月光中,一人**。

背影蒼寒。

「爹爹——」

夜璃歌閉閉眼,無力地喚。

那一身玄袍的男子,慢慢地轉頭,慢慢地,面朝她的方向,一點點沉身。

跪——下——

夜璃歌猛然向後倒去,落入傅滄泓懷中。

掌心冰寒。

渾身冰寒。

她的爹爹,生她養她的父親。

深知她稟性的父親,沒有給她任何辯駁的機會,逃逸的機會,徑直,用此等無聲卻轟烈至極的行動,封殺了她所有後退的道路。

夜璃歌渾身顫栗。

明明眼前,只是一道再低矮不過的門檻,她卻無論如何,跨不過去。

爹爹說過,不會逼她的,不會迫她的。

爹爹也說過,若這世上,沒人能給她一生宏大的幸福,莫若給她,一生的逍遙自在。

可是如今,他卻如此突兀地出現,如此聲宏勢大地出現。

用他最激烈的方式,表示他的不滿,他的譴責,以及,他的懇求。

能將爹爹逼至如此地步,那只能說明——

朝中生變,璃國,危在旦夕。

傅滄泓靜默地站立著,懷抱夜璃歌,看著那個跪在院中的男子。

說實話,他心中的震撼,一點不比夜璃歌少。

對于夜天諍,他雖未識其人,但是對于他的事,尤其是他與安陽烈鈞的君臣之誼,他是十分欽佩。

一個臣子,能為君為國,做到這個地步,足可萬古流芳;

一個君王,能如此深信不疑地待臣為友,也足可光照日月。

一個男人,修身齊家治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如斯,不得不令人敬服,即使目高無塵的他。

可是,即便是這樣一個男人,也不足以令他放開懷中的女子。

即便他是她的生身之父,那,又如何?

他所在乎的,唯有夜璃歌。

「滄泓……」夜璃歌啞啞地喚了一聲,用力掙了掙,卻沒有掙開。

低頭看了她一眼,傅滄泓反手將她推進屋中,闔上房門,自己走了出去。

他要和這個男人談談。

好好地談談。

夜天諍站起了身,面上無驚無波,淡淡眸光,落在傅滄泓臉上︰「恆王爺,好本事

「過獎,」傅滄泓抱拳,微微欠身,「司空大人,這邊請

靜室之中。

茶香裊裊。

抬手指指空空的桌案,傅滄泓淡淡勾唇︰「司空大人,下一局,如何?」

夜天諍沒有答言,只是右手中指,在桌上一點。

光潔的桌案上,現出個圓圓的,仿佛精雕而成的洞。

「好棋!」傅滄泓輕贊,也抬手一指。

半盞茶功夫,兩人你來我往,空白桌案上,縱橫豎列,六十六個洞。

各自三十三手。

傅滄泓額現微汗。

他遇上了對手。

平生第一個對手。

下到第三十九手。夜天諍停手︰「恆王爺,還要繼續麼?」

傅滄泓沒有答話,只是盯著桌子發呆。

「恆王爺若無別議,夜某告辭夜天諍站起了身。

「等一等傅滄泓幽幽開口。

夜天諍收住腳步,立于門側。

「璃歌,她不是戰利品。我——」傅滄泓一字一句,說得分外艱難,「我只是暫時,將她借給你。終有一日,我會將她取回,一定會!」

「我相信輕輕撂下三個字,夜天諍走了出去。

寂涼的夜風,撩起他寬大的衣袍,在地上投下,一抹流動的影。

「走吧

推開廂房的門,夜天諍掃了眼靜坐于窗邊的夜璃歌,語聲清緩。

「他呢?」夜璃歌轉眸,深深凝視著父親。

「他很愛你,」夜天諍的話,隱著不盡的滄桑與嘆息,「所以為父,亦不會真的傷了他

「可是你已經傷了他夜璃歌的眸中閃過絲倔強。

「他還年輕

「所以?」

「即使傷得再深,也很快會復原

夜璃歌垂眸,然後站起身,提起裙幅,緩緩地,緩緩地跨過門檻。

她的父親,她此生摯愛的父親,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掌,攜著她,走出樹蔭深深的庭院,也走出那個,屬于他的世界。

從此之後,風起雲涌;

從此之後,愛成恨離;

從此之後,情——覆——山——河。

夜璃歌走得很慢。

卻沒有回頭。

她留神听著身後的動靜。

那個男人,卻並沒有追出來。

這場柔情繾綣,如煙花般絢爛,也如煙花般短暫,他們甚至還來不及,一嘗其甘美,便被一道天塹,橫隔于世界的兩端。

從此,他在彼岸,她在此岸,除了偶爾的想念,再也不能,觸及彼此那溫涼鮮活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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