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2
玉香樓。
朝廷臨時代掌朝政的第一重臣,以及掌握人事任免權的丞相,兵權的大將軍,與宏都中各大富商巨賈,齊聚一堂。
最初的寒喧後,氣氛很快陷入凝滯——這里的人,個個都是模爬滾打多年,熟諳「生存之法則」,更懂得「禮下于人,必有所求」這句話,朝廷一等一的大人物把他們全都拉到這里,肯定不是為了品茶賞花。
「諸位,」馮翊臉上帶笑,指尖摩挲著茶盞,輕輕轉動,「諸位都是深明大義之人,如今國家多難,局勢維艱,倘若繼續動蕩下去,對諸位也未必有什麼好處,所以,為天下民生計,希望諸位——」
說到這里,馮翊停了下來,拿眼去瞧每個人的面色,卻見他們或無動于衷,或面帶假笑,或凝神諦听,卻無有一人,有聲援的意向。
心下嘆了口氣,馮翊不得不厚起臉皮,咳嗽一聲又道︰「本官和各部要員商議了一下,決定發行國債,待解決了眼前的難題,再——」
「馮大人,不必如此作難
說話間,一人打起簾子,邁步而入。
桌邊一眾人等,個個面現訝色,轉頭看時,卻見是一俊眉朗目的年輕公子,穿著身華衣錦服,神態舉止卻帶著股與年紀不相當的氣度。
「尊駕是?」馮翊當即起身,沖他一抱拳。
「小可閔弘賢
「閔弘賢?」場中立即起了一片不小的波動,「千湖商行的少東家?」
「原來是閔公子馮翊心中微動,流露出兩分官威,「請入座
閔弘賢倒也不避讓,撩袍坐下,又逐個向其他的商賈拱手示意,爾後方轉向馮翊道︰「千湖商行願捐銀兩百萬兩,以助朝廷化解眼前的危機
「你要什麼?」馮翊幾乎是下意識地月兌口問道。
閔弘賢笑笑︰「我要,馮大人一幅字
「一幅字?」在座諸人都是一怔。
「好,筆墨紙硯伺候馮翊立即起身,吩咐道。
有店伙計抬來一張方案,擱在空隙地兒上,馮翊提筆蘸墨,轉頭注視著閔弘賢︰「說吧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擲地有聲的八個字,卻讓一眾人等全部釘住。
馮翊眸中閃過絲深色,一筆一畫,恭恭謹謹地書寫,爾後再度抬頭︰「請問閔公子表字?」
「字鑒心
「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馮翊方再度抬筆,在畫幅右邊空白處,題上行款︰馮子明贈閔鑒心。
擱下筆,他長舒一口氣,將長卷提起,慢慢裹好,遞給閔弘賢,兩人對視一眼,眉間均有惺惺惜惺惺之意。
有了閔弘賢的兩百萬兩銀子作墊底,其他富商們也紛紛慷慨解囊,一頓飯功夫下來,便已籌得六百萬兩銀子。
日色西沉,馮翊三人同著眾商賈們一齊出了玉香樓,各自作辭離去,立在檐下,望著閔弘賢遠去的身影,馮翊不由得捋須感慨——年紀輕輕,便有這樣的氣度與見識,將來定然成就非凡。
「馮大人,」吳鎧的喚聲,把他思緒拉回,「既然銀兩的問題已經解決,我明日便領兵開拔
「慢著!」
「怎麼了?」
馮翊目光沉凝︰「此次的逆匪與往次不同,多是走投無路的災民,倘若能安撫,盡量安撫,非窮寇莫誅
吳鎧很是愣怔了一下,方才點頭道︰「曉得了
立在另一邊的梁玖把他們的話听在耳里,心里不由掀起陣小小的波瀾——說實話,對于馮翊代掌朝政,他一直心存不滿,一則馮翊為官時間短,資歷比他淺;二則,他始終覺得,自己在施政上的才能,要遠遠勝過馮翊,但是由于傅滄泓強大的權威,他只能服從,卻只是表面。
直到這一刻,他忽然間覺得,皇帝的決斷,果然是正確的——馮翊這個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狂縱不羈,但是骨子里,卻甚是古道熱腸,尤其是對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有著深沉的體恤之心,這顯然是出身貴族的自己,所並不具備的。
「梁大人,勞煩你今夜便召集六部官員,安排賑災及修築水堤之事
「好梁玖毫不遲疑地點頭,「朝廷里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誰能想到,看似一場滔天的危機,就這樣輕輕松松地解決了。
……
馮府。
推開門扇的剎那,馮翊怔了怔——雖然已經做了高官,但是他還是習慣一個人住,並沒有添置僕從,所以家里冷冷清清,連貓狗都不來光顧。
可是今夜,空氣中似乎卻有些異樣。
屏聲靜氣,馮翊提步上階,推門走進書房。
昏黃的燈光,映出一條修長而冷峻的人影。
「皇上?」馮翊先是一驚,繼而曲膝跪倒于地,「微臣參見皇上
「平身傅滄泓的面色一片冷然,看不出喜怒——似乎,只有在夜璃歌面前,他才會放縱自己所有的感情,而其他的人,見到的都是他最冰冷的模樣。
馮翊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立于一旁。
「你做得很好
「謝皇上聖贊
「看來,」傅滄泓模模下巴,「朕可以更加放心地將權柄交給你……」
「皇上!」乍聞此言,馮翊再一次跪下,重重叩頭及地,「微臣懇請皇上,盡早回朝理政
「為什麼?」傅滄泓轉身,提步走到窗前,微微仰起下頷,看著外面黝沉的夜空,「你有能力,有魄力,有膽量,做得,不一定比朕差
「君王之權,不單關系著這個國家的生死存亡,更關系著無數人的命運,稍有不測,後果難料,微臣實在承擔不起,這樣的重壓
「嗯?」傅滄泓轉頭,目光深炯地凝視著他,爾後退回到桌邊,撩袍坐下,「如此說來,你覺得,朕可以?」
「皇上可以!」馮翊直起上半身,兩手並舉,交錯拱于胸前,「只要皇上定心定性,必能開創一番盛世
「盛世?」傅滄泓唇邊浮起一絲不以為然——倘若這無邊盛世里,沒有她的陪伴,那,又有什麼意義?
馮翊沉默——對于傅滄泓的心事,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雖不敢輕示彰否,但卻並不希望,事態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其實,傅滄泓的「婚事」,漸漸也成了朝中百官們議論的一個焦點,畢竟,皇帝家無小事,稍有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波及整個國家。
在他們看來,傅滄泓應該娶立一位才毓德賢的北宏貴族之女,也可以向他國國君請求聯姻,唯獨夜璃歌,不可以。
因為夜璃歌,是名正言順的,璃國太子妃。
就算她以後能和安陽涪頊順利解除婚約,只怕,也難以逾越種種禮法的制約,進入北宏後宮,更無法成為傅滄泓的皇後。
「你只管做好自己分內之事
搖曳的光影下,傅滄泓面容陰魅。
「是
「再過三天,朕,自然會出現在朝堂之上
「是
等馮翊抬起頭來時,屋中,已經別無人影。
……
通天塔。
這是全宏都最高的地方。
一身孤寂的男子,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喝酒。
習慣了。
習慣了最高處的孤清。
習慣了悵望萬里山河。
習慣了……一切……
時光倒回四年前,那個時候,常常漂泊于江湖的他一直覺得,自己或許會終身不娶,愛在哪里風流,就在哪里風流——這世間女人雖多,可真正值得他傾心的,一個,都沒有。
確實,是一個都沒有。
有的,太柔弱,就跟美人燈兒一樣,風吹吹就壞;
有的,太浮躁,眼里看見的,無非名利二字;
有的,倒是賢良淑德,可他自己卻覺得沒意思,呆不到幾天,便厭倦了。
直到遇見她。
或許,她真的是他的劫數,如同,他也是她的劫數。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世間真有一個那樣的女人,完全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百媚千嬌,輕顰婀娜,而是什麼呢?
她的身上,也有一股,發自骨子里的冷寞,從娘胎里帶來,被世間的血與火洗鑄。
獨一無二,夜璃歌。
皇後?
傅滄泓唇邊浮起一絲疏離的笑——這是個多麼俗氣的詞兒,其他的女人都當成寶貝,唯有她,不屑一顧。
興許,這天底下的男人,只有他明白,那個毫不受侵擾的碧水村,更適合她,更適合他們。
只是可惜,那樣一個安寧的地方,他卻居然沒能保住,她怎能不發火?
「我相信你,我那麼相信你,所以才把一切都交給你,可是你呢?」
她的斥責,聲聲在耳,如荊棘一般,扎得他鮮血淋灕。
看著她離去的那一刻,他的心那麼痛,卻不敢伸手攔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去挽回。
璃歌,此刻的你,在哪里呢?
你真的已經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麼?
……
千里之外。
荒山之中。
劍影停滯在空中。
夜璃歌站直身子。
有一絲空落,在心中淡淡化開。
「啪——」一顆松果從上方落下,剛好砸在她的頭上。
「別鬧!」抬頭看了一眼,夜璃歌面現惱色,輕嗔道。
「噓——」對方卻不理會,吹了聲口哨,將頭湊到她跟前,不住地左瞧右瞧。
收起長劍,夜璃歌轉開臉,朝小木屋走去。
「明天,我們去打老虎吧
「打老虎?」夜璃歌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你看到老虎了?」
「嗯傅滄驁點頭,漆黑的眸子一閃一閃。
「老虎招惹你了?」
「沒有
「那做什麼要打?」
「開心麼
「……好吧遲疑了一小會兒,夜璃歌終于點頭——或許,自己是該找點什麼事,來轉移注意力,如果老是糾結于從前,很多問題,都沒有辦法想清楚。
打打老虎,活動活動筋骨,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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