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燕王白霖,年方二十,在過去的十九年半里,與他最親近的,除了他的親大哥白沉,還有一位,是北陵的死對頭南燕的龍蔚將軍鐘離喚。白沉與鐘離喚均比他年長,他便將他二位看作是至親的哥哥,誠然他與白沉原本就是至親兄弟。對于他二哥白昭,因了幼時便被派至自個兒的屬地,他倒是沒有多大的親厚感。
他二哥生辰宴開在青天白日的大太陽底下,雖在染過無數血、喪過無數命的金殿中,卻也不怕那些暗中作祟的魍魎魑魅。想必他二哥也是這般想的,才將宴會開在白日當中。而他與他二哥都沒料到,作祟的不是那些見不得光的魑魅魍魎,而是她二哥前兩天才封的妃子,他認得她,在邊境的軍營中曾有過一面之緣,一個清淡的女子。
他不知道那樣一個女子是如何得罪了他二哥,不過他二哥拔劍相刺的時候,他恰好剛踏進金殿,好巧不巧的瞥到了已經將兵刃握在手中、與他很是親近的南燕龍蔚將軍鐘離喚。他心中一驚,趕在鐘離喚前頭將他二哥的吟光劍從那女子身前擋了開去。
他二哥怒瞪著他,全然顧不得一國之君的威儀,吼他︰「阿霖!你在作甚
白霖看著他二哥,淡淡道,「哦,王兄,臣弟在救她
白昭臉色一沉,「理由!」
白霖回身看了一眼身後嘴角微挑的扶星,目光掃過躍躍欲起的鐘離喚,重新回到他二哥的身上,撇了撇嘴,他道,「沒有理由
白昭鳳眼微眯,語氣冰冷的如同臘月極寒的風雪,「好,很好說著手中吟光劍嫉速的直奔向白霖的喉間,白霖皺眉步子向後一撤身子一歪,吟光劍擦著他的脖子險險而過,只斬斷了他耳後的發絲。
一縷黑直的發絲飄然落到鋪著鮮紅的地毯上,金殿內寂靜無聲。白霖愣愣的看著臉色極為陰沉的白昭,突然笑了笑,眼中卻極為苦澀,「王兄方才是想將臣弟殺了麼?」向前走了兩步胸口直對上還未來得及被收回的吟光劍,語調輕輕,「大哥在時,常與我說二哥自小在外父王不在身邊定是十分難過,要我一定要尊敬二哥,不要因為自小不在身邊的緣故而疏遠二哥。大哥他不是昏君,他看到的要比我們看到的都多,他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他不做不代表他不在乎,其實二哥你知道嗎,半年前的宮變,大哥早就知道了,他給我飛鴿傳書,告訴我一定要保證王嫂的安全,王嫂死了,就被你斬于金殿之前。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因為你是我二哥啊,大哥死了,你就我是唯一親人了,我怎麼能對我唯一的親人下手?」
白霖笑的戚戚然,又要往前走,眼見著白昭手中的吟光劍便要刺入他的胸口,扶星上前一步將他拉離吟光劍,冷冷的目光對上因為白霖的一番話而顯得有些怔忡的白昭,「怎麼,你害死白沉還不夠,還要將你們白家男嗣毀干淨才放心嗎?」
金殿之上,不光有北陵權貴,更有三國來使,北陵國君生辰宴上鬧得這一出,實在是很不像話,叫三國生生看了一場天大的熱鬧。白昭臉面上自然是過不去的。不過眼下這個情景倒也顧不得什麼臉面,他總不能在大殿之上一劍斬了眼前這兩個于他都是至親至愛的人。他收了吟光劍,向周邊的侍衛吩咐道,「來人,將燕王與寧妃帶去天牢,听候發落
至此這場大鬧生辰宴的戲便該落幕了,但別忘了我們的龍蔚大將軍鐘離喚已經將兵刃握在手中卻遲遲沒動手,這戲呢,便就不可能這麼潦草的結束。
果真,衛兵將一靠近扶星和白霖,鐘離喚跳起來喝道,「且慢!」
白昭眼色一凜,冷冷看向他,「怎麼,鐘離將軍還要干涉我北陵家務事?」
鐘離喚行至殿中,手中握著與白霖幾乎無二致的銀戩,上前將白霖、扶星二人護在身後,「燕王殿下本將不管,確實是你們北陵自己的事兒,但阿星是本將的ど妹——」忽而冷哼一聲,「本將的嫡親妹妹鐘離笑已經被你們害死了,你們北陵竟沒給她留半點尸骨,但畢竟是我家笑笑殺夫弒君在先,便是如此本將也就不追究什麼了。阿星不一樣,阿星是我鐘離家在世的唯一的親人了,北陵君,你說,這還是北陵自己的家務事嗎?」
又道,「阿星今日所為雖惹得北陵君大怒,處了大忌。但,她也不過是想著為長姐報仇罷了。她一個弱小女子何錯之有?天牢那種地方,我鐘離家還從未有人進過。今日本將就把話放在這,阿星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北陵君若是不放人,便莫要怪本將不顧兩國交情
鐘離喚這話說的並不難懂,卻很是奇怪,北陵同南燕本就是沒什麼交情,就算有,那也是上一輩君王之間的交情了,到了白沉白昭這一代君王,就實在扯不上什麼交情了。不過若是非要在這扯不上的交情當中仔仔細細的尋覓一番,卻也能找到些微微的交情,而扶星,哦不,是鐘離家,就是這微微的交情中的中樞。
這是四國有目共睹的。但這樣的交情,止于鐘離笑之死。
連北陵君繼位的大宴上,南燕太子滄寥都不承認與北陵有什麼交情,而今南燕大將鐘離喚卻又重提了交情。
白昭心中火氣暫時被稀奇壓了下去,看了鐘離喚一眼,道,「孤王記得半年前也是在這殿中,太子滄寥可是親口說與我北陵無甚交情可言的,怎的如今鐘離將軍竟可以代表南燕君或者太子來同我北陵談交情嗎?」
鐘離喚不語,手中銀戩暗自一番,心中已做好了動手的準備。扶星知道他的心思,忙以手按在他持兵器的手上,暗自沖他搖頭。
白昭冷哼一聲,繼續吩咐侍衛將白霖與扶星帶往天牢。
還未轉身,只听的一聲「嗖」,赤羽箭破空而來,深深刺入在侍衛腳前地面,箭羽微微晃動,順著箭羽射出的方向看去,寂靜的金殿,頓時一片嘩然。
月白衫子籠著消瘦的身形,眉眼秀氣英挺,神色淡淡的望著殿中眾人,正是此刻本應在南燕與新婚太子妃纏綿甜蜜的太子滄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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