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地端詳著眼前的女孩。寧飛揚有了一種百感交集的錯覺。短短的半年多時間里,自己從最初對女孩通過特殊關系進入凌雲公司的警惕,到後來對女孩在自己面前表現出的淡然態度的欣賞,再到後來對女孩在自己面前宜嗔宜喜無拘無束的天性的喜愛。寧飛揚無法解釋這個情感的演變過程,但是他知道自己對眼前的女孩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愫。他說不清原因,但他知道絕不是因為自己的兒子寧宇的關系,因為直到現在女孩也沒有在自己面前提到或者暗示過她和寧宇的關系,自己也沒有發現她和寧宇有男女朋友之間的親密。他說不清原因,但他能夠肯定的是,他喜歡這個女孩,喜歡女孩的味道,喜歡女孩走近他的時候帶給他的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曾讓他迷醉,那種感覺曾經伴他在睡夢中品味青春。盡管這種迷醉夾雜著愧疚和自責,盡管那段青春銘刻著自己人格的屈辱和陰暗。
寧飛揚寧願相信,這是一種緣。一種經歷沉澱後突然釋放而產生情感寄托。
蘇晴在安靜的等待中讀出了寧飛揚眼神中的內涵,她沒有任何的反應,她已經沒有力氣去迎合眼前的人。在沒有獲得這個和他幾乎同處一室的機會之前,蘇晴可以為有任何一個接近他的機會而興奮,為能夠有任何一個機會吸引他而激動。現在的自己卻沒有了任何情緒波動。她此刻才意識到,一旦真正得到了這個機會,那麼眼前的人瞬間變得沒有生氣,那張依然英俊只是略微滄桑的臉龐也變得呆板起來。
這樣近的距離帶給她的只會是憎恨和深深的怨尤。
對她而言,她和他只有一種緣,那是自己深深厭惡的孽緣。
「蘇晴。歡迎你來到這里,以後不要有任何拘束。我不是一個古板的人,我會尊重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行為方式。如果我有需要改進的地方,盡管提醒我。」寧飛揚終于打破了室內的安靜。
「謝謝寧總的關心和信任,我一定盡力做好本職工作。」蘇晴像背誦教科書一樣程式化。她還是沒有最後確定到底應該采用什麼方式和什麼形象,她還在適應這一切,盡管她準備了整整八年。
「呵呵,你怎麼還是這麼拘束。你要老是這樣,我是不敢呆在這間辦公室了。我只好給你們年輕人騰地方了。那樣你才會自在些。」寧飛揚輕松的笑語發自內心。在這個女孩子面前,他總是在為對方考慮,仿佛他唯恐女孩受到傷害。
蘇晴不得不綻放出笑容。盡管厭惡揮之不去,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有著與生俱來的魅力。看他對待女孩的這份愛護之情,他要不就是情種,要麼就是惡魔。
「寧總,您又拿我開玩笑了。您要是有半天時間在外面游蕩,整個公司的同事不得把我吃了,至少也得用照妖鏡一樣的眼光把我照出原形。」蘇晴很快調整了自己的語氣和神情。
「這就對了嘛。我就喜歡看見你無拘無束的樣子。一個女孩子就得被寵愛。我們這些老家伙其實是沾了你們年輕人的光。跟你在一起我都覺得自己一下子年輕了。」寧飛揚被蘇晴的俏皮感染得幾乎失去老板的自覺。
「是嗎?那我真得認真看看我們寧總了,看看是不是變年輕了。哎。寧總好像有白頭發了。這可和您說得對不起來了。」蘇晴借著寧飛揚的話開始了行動,她的心跳也變得紊亂起來。
「呵呵。這很正常呀,我這個年紀有點白頭發沒有什麼奇怪的。」寧飛揚用玩笑配合著蘇晴,他想讓這個女孩子丟掉拘束感。這也是為自己丟掉拘束感熱身。畢竟一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也讓自己拘束。
「不行,您剛才說了,和我在一起會變得年輕,您可不能食言。」蘇晴擺出了嬌態,她在為達到自己的目的而變得長袖善舞。
「那怎麼辦?我也不能讓白頭發長回去呀。」寧飛揚假裝皺起了眉頭。
「讓我幫您把白頭發拔下來不就年輕了。您得說到做到。」蘇晴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胡鬧……白頭發不多的話你就拔下來吧。就這一次,下不為例。以後不許拿老人家的頭發開玩笑。」寧飛揚再次縱容著女孩,他有了騎虎難下的無奈。
「好,您忍著點,一會就好,保證讓寧總年輕。」蘇晴站起來走到閉起眼的寧飛揚身後,她伸進口袋里攥住手帕的手有些哆嗦。
她沒有想到第一個目的竟然這麼輕易就要達到,她有些不相信這一刻的真實。
「怎麼還不動手。沒事,我忍得住。到底是孩子,說的熱鬧動手卻又遲疑。」寧飛揚有種和自己孩子嬉戲的快樂。寧悅這個女兒和自己的父母有種隔閡至今讓他覺得遺憾,現在自己竟然在這個女孩身上找到了久違的補償。這一刻他竟有些戀戀不舍起來。
「我拔了,您忍著點。」蘇晴的聲音有些哆嗦,手也在哆嗦。
寧飛揚更像是在閉目養神,他此刻願意忍受可能的痛苦,只為了這個自己欣賞和喜歡的女孩子。
蘇晴一根根拔下白發,又一根根小心收到手帕上,她拿手帕的手由于緊張而沁出汗水。
「您總。好了。您可以睜開眼了。」蘇晴喚醒了幾乎睡著的寧飛揚。
「呵呵,蘇晴,你怎麼真麼多汗?怎麼臉這麼紅?太緊張了吧。沒關系。我都沒什麼感覺。這不,我差點睡著了。」寧飛揚醒來的第一反應是安慰面前的女孩。
「是緊張,給老板拔頭發可得小心。」蘇晴恢復了下屬的自覺。她的目的達到了,興奮和緊張也在慢慢褪去。
「謝謝你,蘇晴,你讓我第一次有了做爸爸的幸福感覺。我的女兒沒有給我做的,竟然被你做了。謝謝你。」寧飛揚的眼角有點濕潤。
蘇晴的心抖動了一下,她感到胃部有一瞬間的不適。女兒這個詞從寧飛揚口氣吐出來讓蘇晴有種極度的不適。
「怎麼了?你好像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寧飛揚很快看到了蘇晴的神色變化,那種突然沒有血色的蒼白讓他很擔心。
「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寧總,我現在主要工作是什麼?」蘇晴克服著反胃的難受。
「主要是注資的事情,還有可能要和我去出席一些場合。不過這兩天你不要來了,在家好好休息,順便去看看醫生,記住,這是我的命令,不許違抗。」寧飛揚語氣里全是關切,他在為蘇晴的氣色擔心。
蘇晴走出寧飛揚的辦公室,她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臉色迅速恢復正常。
她小心地把手帕里的頭發一根根自己放進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小塑料袋中,塑料袋貼身放好。
蘇晴毫不遲疑地離開辦公室,離開凌雲公司,她害怕如果多一分鐘停留都會暴露自己的行徑。此刻自己有了做賊的小心和興奮。
平常坐公交回家的蘇晴毫不猶豫選擇了出租車,她要趕回自己的家,要好好想想應該怎麼做。
回到家里的蘇晴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了塑料袋,里面的頭發她此刻才能仔細觀看。
塑料袋在下午暖洋洋的陽光下變得有些刺眼,蘇晴看得有些模糊,她終于放下了對著陽光高舉的手臂。
在自己的電腦桌的抽屜里翻出一張紙,上面是一個電話號碼。
對著這張紙和這個號碼,蘇晴突然有了一種緊張,這種緊張讓她變得有些發冷。
「如果結果證明我們沒有關系怎麼辦?」突然出現在腦海的一個想法讓蘇晴感到一陣寒顫。
這麼多年一直在執著追究的蘇晴竟然有了這樣荒誕的想法,如果真是那樣,等待自己的只有崩潰。那將是無法恢復的崩潰,那將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又是多麼殘忍的玩笑。
「我到底該祈禱什麼?祈禱我們沒有關系而讓這麼多年的追究成為自己一生中最殘忍的玩笑,那樣我寧願瘋掉。還是祈禱我找到了答案從此讓這種仇恨延續。那樣我該怎麼去做。誰能告訴我答案。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這樣的事情要落到我的頭上?」蘇晴癱倒在床上,空洞的眼楮對著旋轉扭曲的天花板。
堅強是一種做作,脆弱才是一種真實。
此刻的蘇晴終于幾乎被脆弱擊垮,她幾乎沒有未來,因為未來都是灰暗。
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這樣的命運已經注定。她不願隨波逐流就將面對這樣的尷尬和未知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