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謝安寧留下的紙片被夾在了林辰最近閱讀一本書里,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將紙片留下來,或許是為了紀念一個萍水相逢卻樂于助人的好人,或是紀念在自己漫長生命中曾有人不計目的的照顧自己,又或者前兩項都太大了,她只是單純地不想忘記這個人。
諸如有人在暗戀會偷偷收集有關暗戀對象的東西,林辰不屬于暗戀,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她一向對直人不會提起什麼興致。她只是——對于這個陌生人充滿好奇與好感。
早起沖了杯熱咖啡囫圇喝了,簡單地梳洗之後,林辰坐公交去了警局。甫入辦公室的門,就有同事關切地走過來溫聲詢問︰「小晨,你昨天怎麼沒來?」
「生病請了一天病假,不礙事的林辰已換上了警服,眼下看著極是利落干練。
「噢,你可得注意身體,不管春秋容易感冒,冬天室內室外的溫差大,也會感冒同事自動將林辰的病假理解成了感冒,林辰笑笑也不多說,就見同事蹙起眉︰「你知道九月二十六日那起命案的犯罪嫌疑人吧,她昨天說想和你談談,我們估著……她或許會說出什麼重要線索,你今天記得再去試一試。另外法醫那邊的鑒定小趙剛才拿過來了,死者身上多處有被煙頭燙傷的痕跡,說明你之前關于犯罪嫌疑有虐待傾向的推理是正確的
早晨的咖啡並沒有起效果,林辰倚著身後的椅背,忍住不斷涌起的睡意思索片刻︰「我們當時初步勘測現場時死者身上的傷痕就很多,他怎麼能忍受被那樣對待呢……對了,致命傷是怎麼造成的,是背部的刀傷?」
同事眼中透出了一絲迷茫,回憶起來︰「傷者是死于肺部失血造成的窒息,這可需要罪犯具有一定對于人體的知識,才能準確無誤地戳中肺部。一般來說肺部中刀,會導致肺部積血使空氣被壓迫出體外,最終受害者會死于窒息,且死亡時間極快。但也是較為殘忍的一種死法,畢竟窒息又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實在太殘酷了
林辰听後顧自喃喃低語︰「嫌疑人的職業是一名雜志編輯,受害者是一家國企員工……若論起職業,二人都應該不會有什麼醫學知識,會不會,只是個巧合呢?」
同事繼續說道︰「是不是巧合我們目前也無法準確判定。另外,法醫在凶器上沒有找到嫌疑人的指印,只有受害者自己一人的,也是疑點之一
林辰點點頭,再不說話。
再看見陳阮,已不復初見時的光鮮,雙目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嘴角無力的垂下。酒紅的頭發光澤愈發黯淡,連甲油都褪了顏色,陳阮扯著嘴皮似笑非笑︰「警官,我認罪
林辰下意識問道︰「你為什麼單獨要找我?」
陳阮道︰「就覺得,你雖然繃著臉,倒還挺親切的吧
林辰哭笑不得卻又不想追問下去,示意身邊的人做筆錄,正欲發問的時候,陳阮驀然開口道︰「你有和他一樣的眼楮,任何時候即使故作嚴肅,眼里都會帶著點笑意,永遠看上去都是那麼溫和,那麼……那麼能引起我心里的躁動
「我是在初中發現自己有這個毛病的,當時我們家養的幾條魚不知怎麼回事,有兩條總是互相撕咬,有天其中一條把我最喜歡的一條咬死了,我當時特別生氣,撈出那條魚狠狠扔在地上,看著它在空氣中不停開合的嘴,瞪得特別大的眼楮,就像是心里某個開關被瞬間打開,我幾乎是下意識就向它踩過去!」
陳阮痛苦地捂臉,聲息有些不穩︰「它的月復部立刻扁了,身體支離破碎的……肚腸胡亂在地上被碾成血糊,嘴還開合動了一會,魚眼楮瞪得大大的,好像快要從眼眶里滾出來。我當時並不覺得惡心或者可怕,我簡直在興奮的發抖……那種感覺,就像是你說的,掉落懸崖還未死時腎上腺素狂涌的感覺,美妙至極
負責做筆錄的小警察皺皺眉頭。
林辰沒有打斷她,由陳阮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那之後貓貓狗狗,好多曾經有著鮮活生命的東西都葬送在我手底,我知道我是個畜生變態,可我就是怎麼也忍不住去听到那些瀕死的嗚咽,忍不住去看淋灕的鮮血蔓延,忍不住用手指去傷口上的鮮血感受它的美好溫熱。我就像個絕望的屠夫,一邊戰戰兢兢于對生命的敬畏,一邊裹著死神的黑袍洋洋自得……」林辰茫然地合攏雙手,又攤開,像是落在誰的傷口上將之撕裂。
「後來我爸可能發現了,再也沒有給我買過寵物,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漸漸學會了克制。直到有一天,程寧給我做飯的時候不小心用菜刀割傷了手指,我看見他的傷口涌上血珠,多年來的克制悉數崩潰……」
「那天從ktv里出來,我本來沒有想過要殺他,只是想和他攤牌,讓他告訴我那個和他一起去買戒指的人是誰,問問他為什麼腳踏兩條船。我問了,他卻說我莫名其妙……我們就吵起來了,可能被怒火燒昏了頭腦,我去廚房拿出刀子就在他背上劃了一刀,還有……」陳阮抽噎一聲,痛苦地發著抖︰「還有肩、大腿……」
林辰問道︰「別的地方呢?」
陳阮認真想了想,最後道︰「我沒有……我應該只捅了三刀……」
林辰眯起眼,陳阮既然已經認罪,就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麼,可為什麼不承認捅了肺部?而且那一刀據法醫說的,下的手很專業,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審問至此應該結束了,林辰想了半天,還是將那戒指拿出來。戒指上瓖的鑽石並不大,卻閃亮,只可惜再也無法代表愛情的幸福。
林辰自覺接下來的話也許有些殘忍,但如果不說,對程寧更加殘忍。
「那天陪他一起去買戒指的人是她表妹……」一手指著內壁刻的字母c&c︰「刻得是程寧和陳阮吧……他表妹說,他當時已經想和你訂婚了
林辰想起讀過程寧的日志,其中一句話︰「我相信,總有一天,我的阮阮會好起來,像個正常人一樣,向往陽光,積極面對人生
只可惜他至死都沒有等到這一天,陳阮又在兀自嗚咽著哭,林辰再無他話。
嘆著氣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對于肺部致命傷的猜測讓林辰頭大不已,她甚至猜測本案或許有第二名犯罪嫌疑人,在程寧臨死之前,補上了最後一刀。
去了自己最愛的一家糕點店,拎著滿滿一袋子的蛋糕從店中走出,剛好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出房屋中介所,漸漸走遠了。謝安寧穿著灰綠相間的一套衣服,灰色似冰冷水泥毫無生氣,輔之綠色,卻讓人覺得謝安寧像是某種生機勃勃的植株。林辰愣在原地看著背影,至最後淡出視線,鬼使神差的走進了中介所,對工作人員問道︰「請問剛才出去那位穿綠外套的小姐……」
工作人員笑了笑,聲線柔柔的︰「好像是想要租房子
「她留電話了嗎,我剛好,剛好有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想要跟人合租
「好的,請你稍等……」
林辰拿著有謝安寧電話號碼的紙條走出了中介所,一時訝異于自己這樣做的目的。無意識地向謝安寧離開的方向看了看,抿唇怔了怔。突然想,要是能和她住一塊,說不定很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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