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仔!」
季言一聲大叫,常言道「病急亂投醫」,說的就是現在這種狀況,季言一把將小傅安圈在懷里,趕忙喂了幾大口米飯叫他吞下去。
可憐的小傅安喉嚨里卡著異物,連咽口水都是一陣陣的刺痛難耐,這幾大口飯又硬是咽了下去,反而把魚刺卡得更深,連帶著胸腔里都開始作痛,小家伙立馬就疼得直搖頭,眼淚也出來了︰「阿…阿言,疼…疼呀…嗚,嗚嗚……」
一看這招不管用,季言又轉身去了廚房給傅安灌醋,打算軟化魚刺,可是看小傅安依舊皺著一張臉,好像還是不行,季言抱著小傅安,一時間急得直打轉。
晚自習七點多才下課,顧璇趕忙收拾了書包,餓著肚子一路跑回了家,這時候將近八點了,他的眼皮莫名的跳了跳,覺著這是不安的預兆,他以為是季言埋怨自己這麼晚才回來,在家大發雷霆之類的,等推開門之後,人就怔住了。
他看到了什麼?!
季言抱著傅安,他懷里的小傅安臉被漲得通紅,難受得緊,臉上的眼淚更是成串的往下掉,停也停不下來,他再一掃桌上的那盤魚,當即就明白了前因後果。
二話不說,顧璇書包都忘了卸下來,就果斷從季言手里把小傅安搶了過來,季言不禁吃痛,顧璇的手勁很大。顧璇讓小傅安張大嘴,對著燈光仔細瞧了一瞧,這一瞧,一顆心更是咯 一下。
「你不會照顧人,干脆別照顧!你不想養他,干脆就扔了!不必這樣反過來害他!」
季言︰「……」
顧璇又急又氣,這話不自覺就說重了,到後來他才反應過來。
西郊縣的勝大醫院,顧璇帶著傅安去看了急診。
季言背靠診室外面的牆壁,表情是淡漠的,不發一言,他一直就對「醫院」這兩個字眼有所抵觸,之前就說過了,他最看不慣「裝純」的白大褂了,偏偏醫院里放眼到處都是,生病也好,受傷也好,他第一時間永遠都不會想到要去醫院。
此時此刻身處在這里,季言看似平靜,實則是一刻也呆不下去的,仿佛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反抗著,催促他快點離開這里。
這麼晚了,耳鼻喉科的老大夫見小傅安還小,難免生出幾分同情和憐憫,交代顧璇了一些注意事項,末了總結的一串話,傳了出來,讓季言也听得一清二楚。
「其實按照常規的喝醋和大口吞飯的處理方法是比較危險的,較小的魚刺,有時隨著吞咽,自然就可滑下去了,可要是魚刺稍大一些,這樣只會使刺扎在粘膜里面,很難去除的。咽喉是人體比較脆弱的部位,以後遇到這種情況最好及時到醫院處理。」
一聲低嘆,老大夫也沒多加責備,疼愛的撫模了小傅安的腦袋︰「關鍵是這麼小的小孩子,吃飯的時候,尤其是吃魚啊,家長應該多注意一些才是。」
顧璇聞言直點頭,不由的想到剛才在自己那一吼之下,季言毫無血色的臉。
背著犯困的小傅安出來時,季言雙手揣在口袋里,早就走到另一個走道那邊,顧璇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突然,顧璇清楚的看到季言的全身顫了顫,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接著就直挺挺的僵在了原地。
顧璇放眼看過去,只見三四個護士推著一輛擔架車上,一灘猩紅的血跡尤其扎眼,躺在上面的產婦臉色慘白,死死的揪著醫生的大褂,強忍著巨大的痛楚,一遍遍的哀聲喚道︰「救…救救我…我的…孩子……」
顧璇瞬間了然,這位媽媽是大出血,小產了,希望能母子平安。
當車子被推進了診室,一眾人消失在顧璇和季言的視野之後,季言僵直的身子總算動了動,只不過剛走了兩步路,他就雙腿一軟,立馬扶住牆才能支起身子。
顧璇眸色一暗,立馬就上前握住了季言的手,他的手,冰涼無比。
顧璇手心的溫度沒有給季言帶來絲毫的安心,他的雙肩又是一抖,條件反射般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後捂住嘴巴,瘋了似的逃走了,極度恐懼的落荒而逃。
望著季言惶急逃竄的背影,再聯系起剛剛孕婦的艱難生產,又勾起了顧璇的某部分記憶。
上級命令下達下來,要傅恆默出差去歐美等國,搞重要的秘密訓練任務,時間需要一年之久,身為一個軍人,傅恆默沒想太多,立即就收拾行李箱準備出發。
那時候,他對季言這個交身不交心,生理上發泄|**的情人沒任何的不舍和留戀,反正他就在部隊里,根本跑不出去。
臨行前,成教授卻攔住了自己。
「傅少校,你真的要去一年?」
「請問您有事嗎?」傅恆默很不耐煩,但表面上依然彬彬有禮。
「如果說季言能幫你生個孩子下來,你信不信?」
傅恆默愣了片刻,禮貌的笑笑︰「沒想到您還挺幽默的。」
其實他內心很想反駁,怎麼可能。
「我是說真的。」
「……對不起,我還要趕時間。」
對話是這樣草草結束的,傅恆默覺得和這種科學狂人真的沒什麼好談,他們永遠是感性大于理性,把腦中的幻想當成了現實。
等傅恆默回國,回到了季言的身邊,正巧撞上季言的產子之日,待到他急匆匆的趕到時,孩子啼哭不止,他握著季言瘦弱的手,听著他近乎虛月兌的給孩子取了「傅安」之名。
如今回頭再想想,孕育一個小生命的過程有那麼多的艱辛,更何況季言還是個男人,性子是那樣的倔強不服輸,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度過每一天的?
原來,在他人生最艱難的時候,自己並沒有陪在他身邊。
產婦下|體源源不斷流出的鮮血,刺得季言的大腦一陣昏眩,大腦沒法思考,他一路跑進了男廁,在洗手池邊不停用冷水洗臉,逼著自己冷靜,逼著自己忘了大腦浮現的那一幕幕……
躺在床上,雙腿大張,用盡全身的氣力把身下的穴口撐大到了極限,然後流血,出汗,痛苦的讓人快要發瘋,可他還是強忍著,快要把舌根咬斷了一般。
他是一個男人,被逼著注射雌性激素,居然還能生孩子,還要被成教授和一群研究人員在旁邊盯著看,多難看多惡心!
季言想吐!
心底的作嘔感不住的上涌,居然終于真的涌了出來,胃部一陣陣的收縮抽痛,黃白交織的濁液一口接著一口吐了出來,季言之前連夜來一直操勞,他飲食不規律,常常空月復喝酒,睡眠也不足,他一直吐,吐到後來全是酸水。
這種感覺忽然像是回到了四年前,回到了那段暗無天日,生不如死的屈辱時光,他挺著大肚子,像個女人一樣食不下咽,不停嘔吐,他仿佛把多年積壓的苦楚與不甘,一時間全都宣泄出來,再也抑制不住……
水還在「嘩嘩」的流著,季言卻已然沒有心思去管那些了,他勉強扶著洗手台,整個人都癱了下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底竟慢慢的生出殺意。
他模索著衣服口袋,似乎是想找到什麼東西,找啊找,拼命的找,他需要一把冰冷的東西,可以割開皮肉,可以讓他看見為之興奮的血紅,此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一種極不正常的行為。
忽然間,水龍頭被人關了起來,一只修長漂亮的手在季言的眼前晃了晃,陌生的涼薄氣息一下子襲來,瞬間就喚回了季言的神智。
季言看了看這位醫生,嘖嘖,是個難得美人。
五官姣好精致,右眼角下還有一顆美人痣,使得眉目間平添了幾分妖嬈,這要是放在古代,鐵定是一個恩客爭相點名的絕色小倌,不過唯一不好的就是身上有股拒人千里的冰山氣質。
「請把水池邊整理干淨,看了會不舒服。」美人醫生的嗓線薄涼,一言一行皆是冷落生疏,無形之間就能與人拉開一段距離。
「哦,老子了解的,你們這種人潔癖特重。」掃了一眼狼藉的水池,季言皺了皺眉。
美人醫生似乎不屑于反駁什麼,理了理衣領,欲要離開,卻又回眸提醒了一句︰「還有,這位先生,你的精神,出了點問題。」
完全肯定的口吻。
「媽的,你精神才有問題!你們全醫院精神都有問題!」
美人醫生︰「……」
季言甩手不干了,擦過正愣住的美人醫生,氣沖沖的走人了。
男廁門外,是等候良久的顧璇和傅安,小傅安已經在顧璇背上睡著了。
「你……」見季言的身上全是水漬,顧璇剛想開口問話,就看到隨後出來的美人醫生,沒辦法,這個人的樣貌和氣質都很出眾,很容易引人注目。
美人醫生出來的時候,不知是報復還是什麼,重重的撞了一下季言的肩頭,眼里更是多出了一絲鄙夷。
季言冷不防的踉蹌了一下,惡狠狠的瞪著美人醫生,空氣中彌漫起火藥味。
「他……」顧璇怔怔道,直覺告訴他要有不好的事發生了。
「哎呀,季季,你在這里啊!」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倏地飛奔過來,待眾人還無暇反應之際,瞬間就把季言抱了個滿懷,賀振平欣喜不已,季言只感到天旋地轉。
「晚上我去找你,結果你人居然不在,弄得哥哥我好傷心啊!還好鄰居大媽告訴我你來了醫院,小傅安沒事了吧?怎麼會突然被魚刺卡住了呢?你臉色也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啊?哎喲,你讓哥哥好擔心好心疼啊!」
季言︰「……」
顧璇︰「……」
美人醫生︰「……」
「啊咧?」突地,賀振平也意識到不對,抬眼一看到美人醫生就在旁邊,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慌忙抽身而出,直撓頭︰「那個…那個,蘇…蘇澤你也在啊,好…好巧,呵呵。」
季言和顧璇無語,這蠢貨突然結巴了,不,是突然緊張害羞個什麼勁啊。
「嗯。」蘇澤點頭。
「那…那個,你…你不想對我說些什麼嗎?」
「讓開。」
賀振平乖乖讓了路,蘇澤頭也不回的走了,剎那,一陣涼颼颼的風掠過賀某人的心間。
「平子,你和那個冰山潔癖男認識?」季言拍了拍呆滯的賀振平。
「啊?冰山潔癖男?你說蘇澤?」賀振平眨了眨眼,一副傻樣。
「哦,原來他叫這個。」
「季季,蘇澤是我朋友,目前在這家醫院上班,所以,以後你見著了他,別太為難他。」
季言一听這話就不爽了,啐了一口︰「呸!你他媽哪只眼楮看見我為難他了?你干嘛這麼護著他,他到底是你什麼人?」
「就是朋友而已。」賀振平賠笑道,捏捏季言的肩膀,「哎呀,季大爺你別誤會,小的知錯了,我就是希望你們以後能和平相處。」
季言一擺手︰「得了,什麼怪朋友!老子這輩子最討厭醫生了。相處就不必了,大不了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唉……」賀振平變成了一張苦瓜臉。
「平子,冰山潔癖男明顯不喜歡你。」季言分析道。
「啊?他怎麼可能不喜歡我?他哪里不喜歡我啦?」賀振平激動起來。
「哪里都不。」
季言和顧璇又一次異口同聲,兩人的第二次默契,還是針對賀振平,這孩子忒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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