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彈彈袍子,漫不經心地抬了頭,覷一眼獨自傷秋的紅衣人,掂量再三終究是將決定開口的話給憋了回去。
那人低頭垂目,滿面的痛色,而那一雙精亮有神的鳳眼,也因為這額間一抹閑愁而越發暗淡了。對于蘭影宮緊閉的大門,他內心倍感悲涼,若不是南宮今日恰巧出去,沒準兒他現在還被關在門外呢!也不知他現在回來究竟還來不來得及。
南宮玥瞥他一眼,那眼神清冷中又帶了點些微的責備意味,當下語氣頓了頓,余下的聲音卻有些冷︰「怎麼,離開了這一年,眼光高了,連蘭影宮的飯菜都瞧不上眼了他夾了菜放入他的碗中,「湊合吃些吧
白斬雞、冬瓜盅、玫瑰酒焗乳鴿……哪一樣不是頗費心思,而對于他這樣一個吃了閉門羹的人又身無分文的人,他這麼說到不乏貶低挖苦之意。赫連清歌抬頭望了他一眼,沒精打采道︰「想不到如今連你都會挖苦人了他扯了扯唇角,表情卻無半點笑意,端起手中的碗,卻又是沉默半晌。
「是麼,我倒是感覺這挖苦對你來說還是輕了些南宮玥說完後本以為這次他會出口反駁兩句,誰知他依舊沉默的低著頭,完完全全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而他面對滿桌的菜色,卻也有些心不在焉,如此正經的神色,他也是幾乎未見過。看著他那食不知味的模樣,他卻忽而生了一抹同情之意。
赫連清歌吸了吸鼻子,視線不經意間掃到了桌上,
上面的白斬雞看著就肥美,冬瓜盅聞著卻也鮮香,而這玫瑰酒焗乳鴿麼到也滑女敕……
唉……
他模了模肚子。
只可惜現在還有比吃飯更令他頭痛的事。
見他那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南宮玥一臉和藹地望著他︰「既然早就餓了。那為何不吃?」
赫連清歌又嘆了今日的第八十聲氣,一雙眼在朦朧的燈光下,漸漸暗淡下去。
主要是現在他心頭想的,卻是如何能讓小雪雪將他給留下來,而他哪兒還有心思想些其他的?
「怎麼,如今卻是知道犯愁,想著回來了?」南宮玥收回了眼神,正了正色,道︰「可是在外面顛簸夠了,還是因為……身上沒錢了?」
赫連清歌掀著眼皮瞧了他一眼。知道南宮玥現在在怪他,怪他沒有跟他們一起同甘共苦,怪他在小雪雪嘴痛苦的時候沒有陪在她身邊。可是他也有他的苦衷。
「我知道你怪我,」他憂愁地睨了他一眼,「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而當初憐月吞並北楚的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當時就連北楚百年來的世家大族都在朝夕間被他消滅了。若不是我逃得快,你以為我還會活著回來麼?」
南宮玥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而後低眉悠悠地道了句︰「那你敢說你當初走了時候沒拿公主府的一分一毫?」
「……」
赫連清歌一時安靜了,垂著手臂低著腦袋,眼觀鼻,鼻觀心,一時無言以對。想不到如今連南宮都知道的這麼清清楚楚,那小雪雪……豈不也都知道了?看來他想回來的願想。還真是難于登天!
南宮玥斜一眼他,蹙起眉頭︰「你若是純粹為了自保逃了出去,我到不會說什麼。但你在逃命時犯得著帶著一堆阿堵物麼?」他到也不嫌重的慌!
「可……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良久,赫連清歌冒出這樣一句話。
南宮玥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甚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同你的古董過日子去?」他眼也不抬地夾起菜咬著,「當初你既然選擇遠走他鄉如今怎麼又回來了?」
怔了怔。赫連清歌小聲地咕噥了一句︰「若不是把東西安頓好了,我又怎能放得下心。又如何能安心來西秦找小雪?」
「那如今听你這麼說是安頓好了?」南宮玥執起酒盞,抬起放在眼前打量了一轉,隨之仰首入喉。
一提到這個,赫連清歌便一陣肉痛,當初他明明把東西都轉移出去了,只是想不到的是在半路憐月的人竟生生殺了出來。他們不但將他的東西給盡數劫走了,竟然還派人追殺他,若不是他仗著輕功好,跑得快,現在只怕連小命都沒了。
他耷拉著腦袋,小聲道︰「南宮,你能不能幫幫我?」
南宮玥側首瞥了他一眼,「這你可找錯了人,求我還不如去求 雪,只要她同意了,你自然可以留下
他一听,便覺見到了一絲曙光,眼前一亮,湊身坐到他身旁︰「那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南宮玥將酒盞擱在唇邊,淡淡的酒氣浸潤了雙唇,他一頓,緩緩道︰「如果我讓你忘了這一切,讓你回西晉去,你會听嗎?」
「當然不能在他探尋的眼神中赫連清歌輕輕開口,「如今我既然來到蘭影宮了,說什麼也都不會再回去他眼中的堅毅一晃而過,埋首扒起了飯。
南宮玥好笑地看著他,「方才不還是死活不吃的嗎,這才剛過了多久便知道餓了?」
「不吃飽了,怎麼有力氣扛過小雪雪那一關?」說完立馬垂頭,繼續大吃特吃。
南宮玥慢悠悠地撈起桌上的絲巾擦了擦嘴。剛才赫連清歌眼中一閃而過的光彩,他也在曦兒的臉上見到過。而曦兒的事畢竟擺在那兒,所以如今他要回來卻也不會太容易。畢竟一齊在公主府里呆了這麼多年,所以他不由善意地提點他一番,防止他重蹈覆轍。
「曦兒他前段日子回來時可吃了不少苦,現在可還在床上躺著,你最好也……咳咳,做好心理準備
…………
來到東方 雪寢宮時,恰巧有個人剛進去,赫連清歌站在門邊,復又嘆了口氣。不住地向里望了望。
屋里很安靜,燭火柔和的恰到好處。
南音立在一旁,垂首和東方 雪說著什麼,東方 雪沒答,靠著椅背坐著,就著一盞燈翻看手上的冊子,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
由于南宮玥的輔助,在曄都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大半的產業都歸于她的名下了。而綜合下來,不出一年也算小有所成了。
不過就在這個月。在西秦突然來了一個富商,叫蔡泓。不出幾天便以出手闊綽而聞名全國,一來就開商鋪搶生意。而他走的路子,和她們很像,兼營各業,因為價格便宜,又舍得砸錢。沒多久便混得風聲水起,強了她們很多生意。因而當她看著賬房合計後的賬本,竟發現她們現在竟然還出現了虧本的狀況。
東方 雪蹙著眉問道︰「這蔡泓是什麼來頭?」
對于這種人也是最可怕的了,既然不能收為己用,那也只能成為最大的敵人,若是在這個當口。出現了這麼個勁敵,那情況卻是大大的不妙。
南音立馬明了她指的是誰,一提到這人還真有些難對付。他們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不論是壓低價格,還是聯合同行打壓,卻未能將他打壓下去,因而也算是在這一年中遇到的最難對付的一個了︰「據說這人北方。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巨商了,我曾暗中派人探查過此人的信息。卻發現這人同皇室的來往密切,走的一直是皇商的路子
「哦?」東方 雪眼波流轉,嫣然道︰「那可有派人去探探動靜,看看他目的為何?」
「派是派了,只是卻盡數被人給擋了回來頓了頓,他接著道︰「後來我們重金買通了那商人的一個僕役,從他口中,我們卻听到了一個很奇怪的消息
東方 雪喝了一口茶,喃喃道︰「什麼消息?」
「這人好男風
東方 雪發下茶盞,注目玉色杯中翠綠的三片茶葉緩緩漂浮,茶葉其色凝翠,茶色呈現出天水遠山般的碧色,她望著茶盅微微凝神,緩緩道︰「既然如此,那等下便派人送兩個小倌兒過去
………
赫連清歌不住地朝里張望著,等了半天也不見里面的人出來,心里也有些急了,照這個等法下去,若是這人一直在小雪雪屋里呆著,那他豈不要一直在外頭站到天明?
終于忍不住了,他一大步便邁進了屋,強擠出一絲笑容,大聲道︰「小雪雪,我回來了!」砍頭還不過碗大的疤,為了能順利回來,他豁出去了!
聞言,東方 雪霎時眼神閃爍,深深地凝了他一眼。
赫連清歌一驚,斜斜地虛瞄著她,卻見她嘴邊蕩起似有若無的笑。而這一笑竟讓他渾身寒毛直豎起,恨不得立馬長翅飛了,但想到早晚都要過她這一關,終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于是便壯士斷腕般又沖她笑了笑。
東方 雪斜眉看著他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唇畔微動,沖身旁的人低聲吩咐了些什麼,南音立馬拿起身旁的賬本走了出去,而臨到赫連清歌身邊的時候,又深深凝視了他幾眼。
夜案上的燭火輕晃,東方 雪懶懶地斜倚著靠椅,一手撐著腦袋,笑得有些傲慢和輕佻︰「你想進蘭影宮?」
赫連清歌忙不迭地點頭,想,當然想了,做夢都想!
東方 雪淡淡的笑了,桌前的茶水中映著她浮波浩渺的眼神,緩緩說道︰「可以
赫連清歌神色立馬肅重了。
若說是她罰他罵他他都能忍,只是……在面對她這樣的笑時,他整顆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而她越是不說什麼,卻越令他不安,也更不知她心里打的是什麼主意。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時卻听東方 雪緩緩說道︰「你若是想回蘭影宮,那便去蔡泓府里住兩日,只要此事一了,你自然可以回來
赫連清歌一陣默然。
果然,這女人不會出什麼好招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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