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澤端起茶盞,拿茶蓋拂開水面的茶葉,瞥了他一眼,緩緩道︰「何事?」
那小侍臉色蒼白,似是被嚇得不輕,「花媽媽剛才派人來,說是要讓公子登台。」
他端著茶的手一抖,濺了些茶水在手背上。
東方 雪望著他,只見他面色慘白,臉色很難看,雖不知道這登台指的是什麼,但見他這副神色,也知道定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況且他容貌已毀,這時候再讓他上台,無疑是給他難堪,想讓他出丑。
她與雨澤雖僅僅相處半日,但卻知道他是個溫和有禮的人,而且他不僅見多識廣,更是平易近人,與他言談之中全無半分架子,她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她早已視他為知己,而此時見他受此對待,更是有幾分忿忿不平。
東方 雪盯著那小廝,問了一句,「那舞台不是為柳溪搭的嗎?怎麼這下竟變成了你們公子登台?」
「這……這我也不清楚。」小廝苦了臉,也不敢相信花媽媽會如此安排,按理說平日里花媽媽對公子也很是照顧,卻不知今日為什麼會讓公子去拋頭露面,「我只是听說柳溪公子今天身體不適,因此才換作我們公子上場。♀我猜定然是那柳溪使壞,故意讓我們公子出丑的!」
他一把攥住拳頭,一張小臉因氣忿而微微泛紅,「等下我定要去找花媽媽理論,她這也……也太不近人情了!想當初我們公子名揚南詔的時候,她還不是日日點頭哈腰的,現在我們公子成了這樣子,她卻翻臉不認人了!」
「夠了!」雨澤垂下眼簾,一張臉隱沒在半明半暗的燭火中,看不清神色,「該躲的終究躲不過,我既然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她若是不怕我把客人給嚇跑,讓我出去登台又何妨?況且,我都成了這般模樣,還有什麼好怕的?」
看著他嘴角揚起的苦笑,她竟感覺到如此的心酸,
她不明白,終究是什麼樣的遭遇才會把一個人的尊嚴碾碎,而他所夢想的、所希冀的一切,也都在現實的摧殘下漸漸泯滅,直到最後才竟變成了如今的心灰意冷,心字成灰?
「可……」小廝攥緊了衣角,執拗地看著他,
「好了!」他放下了茶盞,抬起了眼,「告訴花媽媽,我隨後就到!」
「公子!」小廝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圈已泛紅,雨澤淡漠地起了身,繞到屏風後,開始更衣。♀
小廝望著雨澤決絕的背影,心頓時一沉,賭氣似的推門跑了出去。
而此時,天已然黑透了,
百花樓里的燈籠此刻已被一一點燃,入目的竟是一派喜氣的洋紅,看得人眼花繚亂,
東方 雪望著外面繁華的景象,眸子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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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眾人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
薄幔輕紗被兩位丫鬟輕輕撩起。
只見一位白衣公子,靜靜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只是那衣服略顯寬大,但制作卻非常典雅,
自領口與袖口處有一條大約一寸寬的黑色瓖邊,其上紋有精美的雲紋畫案。
而自他一出現,眾人皆不由屏息凝神,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可他卻安靜地繞過眾人,泰然地走上了大堂正中的舞台。
這時,有些微風拂過,掠起了他頭上的白色斗笠,露出了里面一截如玉的肌膚。
一眾人忽而迷惑了,這……
早就听聞這百花樓里的雨澤公子,可是容貌盡毀,而這斗笠之下不該是張布滿可怖疤痕的臉麼?可如今看來這偏差還是挺大的!
他一拂衣袖,優雅地坐了下去,似乎大堂內的躁動皆與他全然無關,
他微仰起頭,神色寧靜,靜望著下面目瞪口呆的眾人,而雙手則輕撫在了琴弦之上,動作自然而瀟灑。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那雙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希望他接下來的琴曲能如他的人一般帶給人一種驚艷之感。
誰知他忽而唇角一勾,手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著琴弦,
但那隨之而來的琴音卻如魔音灌耳,不但毫無音韻可言,反而擾得人心煩意亂,簡直連三歲的孩童都不如,真真是大跌人眼境!
人們紛紛捂住耳朵,有人更是不耐煩地叫嚷著讓他住手,可他卻恍然未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二樓的扶梯處此時站著一個人,
听了這曲調,他眉頭輕蹙,目光落在大堂正中那抹白色身影上,
而隨即,那看不出喜怒的眼眸暗淡下來,薄薄的唇角詭異地揚起。
一旋身,轉瞬便已落入高台之上。
柳溪唇角淺勾,他走到撫琴之人身邊,眼底閃過一絲冷漠的神色。
而白衣人依舊泰然,仿佛眼前之人如塵埃,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柳溪斂去了笑意,眸內蒼冷如冰,一抬手,便把他頭上的斗笠揭了去。
斗笠下的人此時一頭青絲皆以竹簪束起,而在他身上亦有種清新淡雅的蘭花香味,因此,在這燈火繁華之中倒有種嫻靜婉約的味道。
早就知道這斗笠下已然換了另一個人,因此,柳溪此刻眼里並無驚訝,
他捏緊手中揭去的斗笠,眼眸忽然暗淡下來,淡淡道︰「果然是你!」那人一抬頭,瞳仁靈動,水晶珠一樣的吸引人,他旋即笑了笑,輕道一聲,「那又如何?」
柳溪冷笑,「雨澤呢?他怎麼沒在這兒?他去哪兒了?」
他一下子垂了頭,撥弄了下琴弦,「自然還在下面嘍!」
柳溪冷哼一聲,把手中的東西一下擲在地上,冷冷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百花樓的公子登台獻藝!」他倏爾湊近了東方 雪,在她耳畔輕聲道︰「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不但幫不了他,而且還敗壞了我們百花樓的名聲?」
她回道︰「那你僅因為自己身體不適,便讓他登台,可曾顧忌過他的感受?」
「他的感受?」他冷笑,「自打他進了百花樓的大門,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至于他的感受……那東西又值幾個錢?」
東方 雪哽在那里,怔愣地望著他,雖然不知道這人是什麼身份,但他所說所做都全然不顧他人感受,而且還句句帶刺,這也讓她不禁懷疑,他究竟是不是無心的,不然怎會如此踐踏一個人的尊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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