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這會學乖了,帶著他們到了一家茶館的隔間里。因為夏雪芽說茶點錢由他們來出,他就不客氣的點了茶水和點心,心安理得的坐著看著她們兩。
他不問,夏雪芽也不先說。有些時候,就是誰先耐心不夠誰就要落了談判的主動權。而茶也一樣,想要用心品到好茶第一點就要忍。
要忍得住長久等待的寂寞,忍得住第一口也許不如意的意外,忍得住期待很久後卻終究不是自己想要的失落。
沒有夏雪芽的命令,相思自然是一動不動安靜的坐在夏雪芽的身側,兩人不動聲色的盯著齊鳴淡定的往嘴里塞點心的動作。
終于碟子落空了,茶碗也跟著一同空了下來。齊鳴這回是沒有辦法再裝做看不見了,瞧著他們兩明晃晃的眼神只能整了整姿態,「不知道兩位尋我可是有何事啊?」儼然是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夏雪芽沒有先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先開口問道︰「不知道世伯可是吃飽了?若是還未,我這就讓再讓小二上些點心與茶?家父生前時常與我提到世伯,世伯就不用與我客氣了。」
這一口的一個世伯,饒是齊鳴臉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吃了的東西讓他吐出來是沒可能的,只能尷尬的擺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已經……夠了……」
齊鳴清了清嗓子,再開口就換了一個稱呼,「佷女兒啊,前段時間鋪子里出了點事兒,都怪我也不能趕上大老爺的喪禮,哎,真是我的罪過啊。」
听到他居然主動提起夏毛尖,夏雪芽沒什麼反應淡淡的應和了一聲,「原來世伯還記得我爹爹呀,我還道是金子堵了眼連人也認不清了吧?」
「瞧你說的什麼話啊,」臉上一點也不見真的不好意思,反倒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要不這頓就讓我來請,銀子雖是沒有大老爺的多,本是不想瞎擺譜的……」
夏雪芽在桌下的手輕輕的圈緊,他明知道上回的茶出了問題,銀子幾乎全拿去賠償死者家屬連屋邸都已經被封了,他倒是空口說白話不用草稿。
臉上神色未變,「那是自然,若是沒有金銀我能這般還請世伯用飯嗎,當然這頓不算。地方也太過簡陋了些,下回做小輩的一定再天香齋擺上一桌請世伯點席才算是。」
齊鳴愣了愣,他剛剛的明明是諷刺,看這小姑娘的樣子也不像是騙人的,難道姓夏的真的還藏有私房錢?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不然這麼一家老小他是怎麼放心咽的下氣的。
瞧見齊鳴有些動搖的神情,眼光一閃,「世伯,我知道你與家父向來交好,有些事情也不需要我多說了吧,我二叔是個什麼樣的人您肯定要比我清楚吧。」
「哦?佷女這可是開玩笑了,我一向只與大老爺有來往,二老爺如何我怎麼會清楚呢?」邊笑還邊模模自己的下巴,好像他真是置之度外,不關他的事。
「這樣也好,做晚輩的不能非議長輩,既然如此還要請世伯保重了,我還約了陸叔父就先告辭了。」說罷真的要起身。
齊鳴一听不好,陸弦可比自己精明多了,若是被他搶先一步,這可……
如夏雪芽所料,剛轉身齊鳴就出聲喊住了他們,「佷女兒萬事都好商量好商量。」
夏雪芽狡黠的一笑又坐了回去,「不知世伯可是還有什麼事?若是沒事我可是還要趕時間呢。晚了回去可要被我娘親責怪。」
齊鳴越听越像是那麼一回事,一橫頭,「你說你到底要和我談什麼?」
夏雪芽也就不繞彎子了,「我想請世伯助我查明上回假茶的真相,奪回夏宅。至于好處的話,現在世伯所管的茶鋪都歸你所有,以後你便是茶鋪正經的老板不用再給任何人當掌櫃,我只要屋子和我父親的清白。」
「這……」齊鳴明顯是對那好處動了些心思,明明茶鋪生意這麼好他為何要省吃儉用。還不是因為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被夏家雇佣的一個身份光鮮的下人罷了,終究是低人一等。
「你要如何查假茶的事情,和那件事有關的人幾乎都被二老爺趕走了,而且事情也不是發生在我所管的鋪子里,你要如何查起?」
夏雪芽一听就有戲,這是已經在和自己談籌碼了,「這就請世伯放心吧,我既然說要查自然是有了把握的,我希望我能進茶鋪。」
「你要進茶鋪?這可真是笑話,瞧瞧你這十指不沾陽春面的樣子,就算是進了茶鋪能做什麼?不過你若是真這麼說,我倒是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
「哦?還請世伯賜教。」
齊鳴清清了嗓子,故意探望了四周輕聲說道,「先前不滿二老爺的人很多,但是很大一部分人都已經被二老爺趁機辭退了,其中就有一個金師傅手藝很好卻是最不喜二老爺。」
她倒是沒想到今天還真能有所收獲,認真的記下了那位金師傅的住址和姓名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一年一度的斗茶會還有一個月就開始了,若是你能奪魁……」
齊鳴的話不言而喻,關于斗茶她曾經做過仔細的研究,斗茶又叫茗戰。始于唐朝,每年春季是新茶制成後,茶農、茶客們比新茶優良次劣排名順序的一種比賽活動。
若是她能奪得今年斗茶會的頭魁,她的茶就是實至名歸的好茶,夏毛尖還在世的時候蟬聯了每年了茶會的優勝,這也是為什麼夏家會成為江南兩大茶家之一的重要原因。
她自認見過夏毛尖的品茗,卻是擔的好手,若是她與夏毛尖相比大約差的就是火候,一種多年品茶的經驗和閱歷。
「多謝世伯將這個消息告訴我,便是不能進茶鋪,這事我也領了世伯的情了。今日太過簡陋,下次一定在天香齋宴請世伯。」
說著就要起身回去尋何氏說道斗茶會的事,卻被齊鳴給叫住了,「雖是有斗茶會這事不假,但是參加斗茶會的都是各大茶莊茶鋪,你沒有請函也是去不了的。」
「這就不勞煩世伯操心了,我自有打算。」便頭也不回的帶著相思走了出去。
齊鳴起身倒了一下還剩一點的茶壺,搖晃著倒出最後一點茶渣,抿了一口,「若是有上好的普洱那就好了。」
猶自模了模下巴,若有所思的跟著走了出去。
「二小姐咱們還要去找陸掌櫃嗎?」相思瞧見夏雪芽一言不發,乖巧的跟在她身側。
「不用去了,那個陸掌櫃若不是投靠了夏黃葉,便是早就跟了別的茶莊,去尋他也沒有用。」夏雪芽還惦記著斗茶會和金師傅的事情,連馬上要撞上豆花攤都沒看到。
好在相思一直跟著,拉了夏雪芽一把,「這是為何?先前都听說陸掌櫃與老爺很是合得來,總是去尋陸掌櫃喝茶談話。」
「這樣的人才更難對付,你若是把事情告訴他,他沒準轉頭就告訴了夏黃葉或是別人。但是齊鳴卻是不同,他喜歡錢,所以他什麼都會以自己的利益為先。我提出的事情只要對他有利,他不會那麼傻的跑去告訴夏黃葉的。」
相思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二小姐那我們還不回去嗎?還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找那位金師傅了,」頓了頓,突地夏雪芽笑了起來。
「這齊鳴倒是個真聰明的。他沒有告訴我們什麼對他不利的事情,全是些可有可無的消息,便是被人知道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是騙我們的嗎?」相思還是有些搞不懂這些。
敲了相思的腦門子一下,「笨丫頭,他說的都是真的,這種事情隨便拉個茶鋪的伙計都會知道,怎麼可能是騙人的。不過他很清楚我想要知道什麼。」
也沒解釋太多,先一步走到旁邊的一家小攤位前,問了一串的地址那個地方要如何走。
問清楚前面的路,這才回去拉起還在發愣的相思往前面走去。
金師傅自從被夏黃葉借故辭退後,也有茶鋪想要請他,可是都被他推說年事已高。便自己整理了間小小的門鋪,自己制了些餅茶權當解悶。
夏雪芽找到那家小鋪的時候,他正在研茶用柯木為杵,以瓦盆為日。茶經擠榨的過程,已干透沒有水份了,因此研茶時每個團茶都得加水研磨。
金師傅正好加到第十二杯水,就听見有人上門的聲音。頭也未抬繼續手上的動作,「若是買茶自己挑架上的,若是別的事便出門右拐,我還有事莫擋著我的光線。」
「先前的水加的過快了,這團茶再怎麼研都沒能那般精細了。只看色澤和味道若是沒錯,應該是剛采的毛尖,只是可惜了。」
隨著她的話落,金師傅有些驚訝的抬頭朝夏雪芽看來,「喲呵,這倒是少見,這麼小的女娃居然有這般的辯茶本事。」
金師傅放下了手里的杵,起身讓她們兩進來態度好了一些,「買茶還是?」
夏雪芽卻是就著剛剛金師傅的椅子坐下,拿起了杵有頻率的搗了起來,「每杯水都要等水干茶熟研磨之後才可繼續傾倒,想必師傅剛剛一定是走神了吧。」
研茶的工作一般是選擇腕力強勁之人來做,而且就算是腕力好的人,一日最多也只能研磨出一團。
金師傅一直認真的看著她研茶,夏雪芽卻是又輕聲說道,「其實研茶有個竅門,是我自己瞎琢磨出來的。用勁的時候要巧,找著施力點便可省力很多。」
細細的打量果真如她所說的,一個十幾的小丫頭卻比他剛剛要更快更穩,而且最重要的是茶看著也是很精細,並不是胡來的。
「你,你到底是何人?」
巧笑盼兮,「我姓夏,父親喚我雪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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