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身孕,便該多仔細些,何苦挑這雨季來我宮里,可教我擔心。」琪妃將身著攢紗披風的蘇嫣迎進殿來,蘭若收了荷葉綢傘,蘇嫣便撫著小月復笑吟吟道,「咱們姐妹一處,探討下安胎的法子,豈更不熱鬧些?」
紅菱已備下兔毛軟墊,鋪在暖榻上,爐鼎中焚了一撮寧心香,靜謐雅致。
蘇嫣隨手翻閱案頭書籍,「甚麼時候我也能有表姐的一成沉靜,便算好了。」
「自幼你就喜動活潑,我卻是只喜歡與書墨為伴,我倒羨慕你這開朗的性子,」琪妃攪動著紫砂杯中的溫茶,「可物極必反,近日後宮中盛傳你與菡充媛不睦,不論真假,終歸是傷了多年的姐妹情分,空穴不可來風,她是個柔軟脾性,可逼急了也能傷人,嫣兒你注意分寸才是。」
蘇嫣撇撇嘴兒,「不過是林姐姐得了陛下幾日招幸,怎地旁人侍寢,就沒人嚼舌根子的?」
「姑父升任,你如今是御前紅人,是非便多些,表姐時常提點你,是怕你受不白之屈,這宮中人情涼薄,想來你頭一回被責罰時,便知曉了。」
蘇嫣依偎到她身旁,「其實表姐才是宮中最明白之人。」
「說來沈氏此次非但沒有降罪,更是解了禁足,我卻不信陛下還念著舊情分,當年蓉妃囚禁冷宮,情狀可比她淒涼萬分。」
蘇嫣眉目微挑,「陛下有憐憫之心,那也得看她有無承受之能了。」
琪妃宮中用度很足,蘇嫣與她用罷午膳,秋雨連綿,細密如織,非但沒有停下,反是愈發激烈。
琪妃給她包了許多秘制補藥,又用玉輦將她送回,才返回殿中。
蘇嫣裹了裹身上衣襟,雖是厚實,卻仍覺得涼意逼人。
那目光在磅礡的雨幕中漸漸鋒銳,她側頭問,「可都妥當了?」
蘭若撩開簾子,伏在耳邊,「棠貴人已去了落玉宮,探望沈小主。」
蘇嫣點頭,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停下,送本宮去坤元殿。」
坤元殿外恢弘的房檐下,淅淅瀝瀝垂下一層雨簾。
「容奴婢替娘娘稟報。」崔尚儀拘禮,卻被蘇嫣攔住,「不勞姑姑,本宮自行通報。」
崔尚儀心頭一動,心知菡充媛正在側殿,說來也怪,陛下雖時常召見,可總是在側殿,亦不留她過夜。
望著蘇嫣窈窕的身影漸入殿內,她才吩咐道,「既然蕊昭儀有令,那咱們便靜候為上,不許進去打擾。」
金絲楠木的案台上,段昭凌從明燭中抬頭,恍然瞧見眼前嫵媚動人的女子,一時愣住。
旋即大步迎下,寬廣的袖袍直將她擁入懷中,「這些日子,可知朕有多麼念你,現下才明白,何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蘇嫣埋頭在他胸前,「段郎可是當真?」
段昭凌將她雙手裹住,放在唇邊呵氣,「若不是你說用藥需要調養,不能進陽剛之氣,朕恨不得每時每刻將你留在身旁。」
蘇嫣俏皮地歪頭一笑,「可是朝議也帶著我麼?」
段昭凌滿目寵溺,「朕為你破戒之事,也不是頭一遭了,索性就再加一條,也無妨。」
蘇嫣佯作憂愁,搖頭道,「只怕那時,我非淹死在那些迂腐朝臣的口水中不可!」
「太醫說了,娠婦女不可就站,朕抱你上去。」
蘇嫣撒嬌地嗔道,「我雙腿好好兒的,誰要你抱的…」
段昭凌俯□子,貼近小月復,「你娘親不讓父皇抱你,可是該罰?」
蘇嫣低頭,便瞧見他玉冠中,竟是生了一絲白發。
歲月不饒人,曾經那意氣風發的少年,終究抵不過歲月蹉跎。
她依舊年輕,可他卻已老去。
見他如此珍愛自己月復中孩兒,心頭莫名就有滿足的快慰,這個孩子定要平安誕下,教他背負一生的孽債。
既然不能解月兌,不如一起沉淪地獄!
窗外雨聲加急,滂沱淋灕。
「陛下…」輕柔的聲音從側殿中響起,蘇嫣從段昭凌懷中探頭,就見林清清倚門而立。
「外面雨大,清兒你回去罷。」
只這麼簡單一句話,便斷去了她所有退路。
「也好,臣妾正要去接安樂回殿,嫣兒才從外面過來,暖暖身子,切莫著涼。」她並未表現出任何情緒,仍沖著蘇嫣柔和地笑。
「坐朕的步輦回去。」
林清清溫潤地福了身,「陛下咳疾未愈,記得按時服藥。」
「姐姐放心,有嫣兒在的。」蘇嫣脆聲道。
林清清腳步晃了一晃,便掀了帷幔而去。
段昭凌批完最後一本奏章,輕柔地將斜倚在榻上的蘇嫣喚醒。
裙角被挽高,柔白的雙腳一沾道熱水,便欲要掙月兌。
卻被段昭凌按住,「朕听太醫說,娠婦每日以熱水足浴,對身子大有裨益。」
蘇嫣面上一紅,不想他竟委身至此,堂堂天子之尊,竟親自為她泡腳。
「此情此景,倒有幾分像尋常夫婦。」蘇嫣幽幽道。
段昭凌捕捉到她的一絲遲疑,便撩起水花,仔細替她揉按。
「嫣兒,你可知朕為何如此待你?」他神色鄭重。
蘇嫣教他問住,旋即答,「想來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澤。」
段昭凌挨著她坐下,環住腰身,「只有同你一起時,朕才會有難言的歸宿感,仿佛可以拋開一切不愉快,可以卸下面具,只做一個普通的男人。」
蘇嫣雙臂順勢纏上,「嫣兒亦是,只求能伴君左右,一世不離。」
段昭凌全然是感動的神色,可蘇嫣卻暗笑自家功力越發精進,再違心的話,也能面不改色地信手拈來。
真個是人生如戲。
只是好戲才剛剛開始。
棠貴人到落玉宮已有一個時辰,想來很快便有音訊。
蘇嫣貌合神離,享受著段昭凌對她的寵愛照拂。
窗外一道白光乍起,雨絲如斷線的珠子隨風猛烈飄散。
陰暗潮濕的氣息,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天幕暗淡下去,晚膳已然備上。蘇嫣說不願多走,段昭凌便當即吩咐,將晚膳傳入內室。
看著宮人有序地將碗筷杯盤擺上,心弦越繃越緊,帶著狂熱的興奮。
當時是,只見門外急匆匆閃入,小內侍一骨碌跪伏在地,「回陛下,落玉宮出了事了!」
終于來了,棠貴人果然沒教她失望。
蘇嫣滿臉驚慌,握住杯子的手一抖,便將湯羹灑了。
段昭凌沉聲不悅道,「朕現下不想听這些。」
那小內侍哆嗦著,顫聲道,「棠貴人…棠貴人在落玉宮中,小產了…」
此言一出,段昭凌的臉色驟然冷下,陰雲密布。
「不是說棠貴人好心去探視沈氏,怎地就小產了?」蘇嫣眉心一皺,好似懼怕地向段昭凌身側偎去。
「說是棠貴人不甚喝了沈小主殿中的茶水,才…」
「她好大的膽子!」段昭凌攥緊了雙拳,重重擊在桌案上,「朕有心放她一條生路,豈知她不思悔過,變本加厲!」
「段郎…想來沈氏許是無心?」蘇嫣弱弱地插言。
「致人小產豈可是無心!朕看分明是預謀已久,」段昭凌怒意難平,揮袍站起,「王忠明,你立刻帶人過去,將那毒婦壓入冷宮,朕再也不想見到她!」——
黑 的天際,驟然乍起一道驚雷,響徹雲霄。
帶起層層雨電,滾滾而來,黑雲壓頂。
冷宮荒蕪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陰寒的微光中,現出一抹孤立的人影。
影子漸漸拉長,投在沈菁華凌亂的面容上。
她緩緩抬頭,紅腫可怖的雙目,怨毒地盯著前方。
「沈妹妹,姐姐探你來了。」那聲音綿長飄忽,與雷聲此起彼伏。
沈菁華瞳仁一縮,沙啞道,「你這小賤人,給我滾出去。」
蘇嫣不疾不徐,俯身道,「你張開眼楮好生瞧瞧,我究竟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沒好,加班不停……年下果然太忙了oo
傷不起啊……
這章還是我硬趕出來的……
文案上貼了請假公告,給筒子們帶來的不便說抱歉呀!
多穿衣服,預防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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