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嫣也不惱,縴指一揮,道,「你叫甚麼名字,我看你笑的很是開懷。」
「奴才小貴子參見小主。」藍衣小太監忙地點頭行禮,蘇嫣咯一笑,道,「那小英子也很好,回頭我便回稟娘娘,將你也調到凌煙閣來。」
小英子連連謝恩,蘇嫣便教他們平身,蘭若這才一一見過,若論起來,她如今是蘇嫣的貼身宮婢,位份上倒比桑榆還高上一階了,而綠芙、如雲便是總管端茶、打掃、傳膳等粗活了。
桑榆細細觀察,早前已有所聞,此次入宮的小主們有兩位樣貌最是出眾,一來是那瑤蓮殿的林容華,再者就是眼前的蘇婉儀了。
今兒一見b5o,竟比想象中的更俏三分,想來凌煙閣日後,定是聖眷漸濃了。
綠芙將古蘭穗香捻了一塊,抿碎了,細細添到銷金瑞爐中,不一會兒,遂沁出甜絲絲的淡香來,配上那蟬紗簾布帷幔,搖搖落落,別有一番情致了。
蘇嫣從前最愛黎染香,淡地近乎無味兒,卻能香到骨子里去。
待拜見完了,她便將從家帶來的首飾,一人賞了一件兒,不等他們推拒,蘇嫣便道,「哪里有不賞東西的主子,都拿著,哪個若是推辭,便是嫌我賞的少了。」
桑榆眼活,忙地領著謝了恩,這宮中打賞下人也是一門學問,頗為講究。有的為了收買人心,有的為了封堵口實,如蘇嫣這般,為的便是圖個臉面兒。
新入宮的主子,但凡出身尚可,皆不能太寒酸了,該有的排場要做足,才不讓下人們看輕了去,日後才好□的。
蘇嫣各房轉了轉,指點了幾處,教宮人們重新修繕,布局上也改動了不少。
寢殿由她親手擺置,雖無太多貴重飾品,可卻是淡雅清淨,足見品位。
整整忙了一日,蘇嫣正歪在榻上,冷眼瞧著這宮中一切,暗暗思量。
獲寵爭位不急于一時,只怕現下還要先收斂鋒芒才是了,如今她最想見到的,並非段昭凌,而是養在慈寧宮中的兒子。
她微闔了美目,慵慵懶有昏沉欲睡之態,就見綠芙進來稟報,「小主,林容華來了。」
聞言,蘇嫣忙地做起了,轉而換上歡喜之色,林清清已經翩然而至,寶藍色宮裝如碧水流轉,一進來就攜了蘇嫣的手,「嫣兒,入宮事務頗多,這會子才閑下來,可見著你了。」
蘇嫣將眉頭微蹙,道,「這一日見得皆是生面孔,沒見著林姐姐,心里總是不踏實了。」
綠芙見狀遂到小廚房上備了茶水酥點,蘭若便在門口候著,桑榆時下在院中監工,倒是各自忙活。
林清清臉色柔和,面帶憐惜地嘆了,道,「此次委屈你了。」
「還沒恭賀姐姐晉封容華之喜,咱們這些人里頭,除了姚貴人,就屬姐姐的位份高,可見陛下心意。」蘇嫣俏皮地眨了眨眼,一脈天真。
林清清微微暈了兩點嬌羞,道,「進了宮才知道,妃嬪女眷這樣多,想見陛下一面何其容易,更遑論要在眾人中月兌穎而出,博得聖寵了。」
蘇嫣卻不以為意,湊近了笑答,「姐姐對陛下一片痴心,陛下豈會不知?」
林清清搖搖頭,將她手心一攥,略帶警示地道,「咱們既已入宮為妃,便都是皇上的女人,不論從前如何,日後心里只能念著皇上。」
蘇嫣這才收斂了笑意,似是凝望,道,「我待文遠哥哥只有兄長之誼,並無男女之情,姐姐大可放心。」
「嫣兒別嫌我話多,我定要說出來才安心,」林清清往外頭瞟了一眼,壓低了聲兒,「寧公子身為陛下貼身護衛,出入宮廷自是常事,若要有些個宴會行程,少不了伴隨聖駕左右,你與他總歸有見面之時,若是但教旁人瞧出了些許端倪,便是害人害己,後果不堪設想。」
寧文遠清俊的臉容忽而一閃,她手中5a8玉杯不自覺地晃了晃,復又擱回桌面,旋即抬眸一笑,「如今我只想盡快得見龍顏,想來陛下定是世間無雙的男子。」
林清清見她滿面向往之色,寬心之余,心下竟是有些說不清的滋味,遂撫了撫她手背,「晌午听聞了永福殿之事,那姚貴人如今得陛下青眼,咱們只得暫且忍忍罷。」
蘇嫣卻絲毫不放于心上,如玉的縴指流連在白玉杯口,「她姚貴人素來驕橫,欺負咱們也不是頭一遭,她要甚麼盡管去爭好了,走著瞧便是,得寵不在遠近,而在陛下心中。」
「話兒雖如此,可終歸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林清清面色委婉,就見桑榆端了蒸好的絲絨桃花糕,只見青花白底兒的琉璃盤中,呈著數塊香軟的糕點,色澤形狀皆是十分精致,「見過林容華,小主們先用些糕品,晚膳正在小廚房上做著,一會子就傳上來。」
見桑榆容貌端正,禮數周全,林清清遂示意她起身,贊道,「嫣兒身邊有你這樣穩妥之人,我便能安了心。」
正說著,就見外頭浩浩來了一眾宮人,手捧銀盤魚貫而入。
那為首之人,蘇嫣又怎會不認得,便是那落玉宮的殿前總管,宜妃的心月復內侍孫德瑞。
他進了殿,卻只是略行了宮禮,那派頭倒不像是拜見主子了,想來那宜妃身邊的人,如今當真是雞犬升天了。
「見過林容華、蘇婉儀,這是宜妃娘娘給新來的小主們的見面禮,請小主們過目。」
小宮女將盤子托于頭頂,各自呈上,林清清那份頗是豐厚,一盒上等的玫瑰花露,兩匹新進的江寧綾緞,還有5a8一對兒攢花累絲金銀雙簪。
林清清忙地謝了恩,想著陛下當日對自家中意,連宜妃娘娘也對她另眼相待,不禁微微喜悅。
而賜予蘇嫣那一份,卻顯得薄了許多,只有一對兒紅珠耳,一件暗青色的絹紗紋花長裙。
桑榆見狀,便知宜妃意思,在看立在一旁的蘇嫣,臉色微寒,雖是忍著並未發作,可端的是置了氣。
「謝宜妃娘娘賞賜。」林清清忙地圓場,又暗自拽了蘇嫣衣袖,她才哂笑了,道,「有勞宜妃娘娘費心了。」
「孫公公好走。」桑榆送走了那一行人,蘭若便過來將賀禮收下,自不必提。
又差小貴子將林容華那一份送回瑤蓮殿,綠芙進來,問,「小主,時辰到了,可教廚房上的傳膳?」
蘇嫣便道,「今晚林姐姐在咱們凌煙閣用膳,定要備些精致小菜來,撿幾樣合口的,林姐姐素喜清淡,你們也累了一整日,愛吃些甚麼就拿去罷。」
蘭若興沖沖地碎步子走近,福身道,「小姐,您瞧誰來了?」
林清清同蘇嫣一並回頭,那紅菱俏端端地跨步入殿,面上含笑,掬了禮,「奴婢見過蘇婉儀、林容華。」
蘇嫣一見是她,不自然地情誼流露,笑的很是吵,「在宮外好生念著表姐,這會子只見了你,就教我歡喜的緊了。」
見她傷痕愈合,美貌恢復如初,性子也似從前那般直爽嬌憨,紅菱不禁寬了心,想是沒落下病根,「趙婕妤一心念著小主,現下奴婢見您安穩,自然是極好的了。」
蘇嫣再轉頭,「這位是林姐姐,表姐以前也見過,想來是打小一處長大的,便都是姊妹了。」
紅菱亦是點頭,林清清溫婉道,「改日專程去拜見趙婕妤。」
紅菱這才仔細將林清清瞧了,暗自心驚,眼前這張面孔,想不教人驚詫也難了,不怪乎陛下對她青眼有加,便是她們日久宮中的下人,也都覺得和那已故的蓉妃太過相像了些!
蘇嫣一听,將小手一拍,「何苦改日,咱們用完膳便過去!」
林清清搖搖頭,攜了她的手,道,「嫣兒思念趙婕妤的心意可鑒,只是這會子過去,十分不妥。」
紅菱點頭,心下贊這林容華不僅樣貌姣好,仍是個識大體的,很有風儀。不知怎地,連這溫婉大方的性子,也和那蓉妃一樣了。
蘇嫣不解,便問,「有何不可?我知這宮中規矩多,可要見親姐姐,倒是違反哪條宮規了?」
桑榆時下也過來,小貴子、綠芙等一行宮人已端了膳食,听見主子們正說話,也不便打擾,只整齊地在旁候著,暗自留心。
林容華言語大方,而蘇婉儀卻是嬌嗔情態,不月兌少女的天真情態,倒是別有風情。
宮人們打心底喜歡這位小主,能于深宮中保持本性,已是不易,只是擔心這日久天長,憑她此般毫無心機的做派,不免教人擔心她的處境了。
桑榆端靜地頷首,「小主,新入宮受封的主子們,要先見過宜妃、靜妃兩位正宮娘娘,才可面見下位的妃嬪,這是宮中不成文的規矩。」
林清清道,「你這婢子很懂禮數,我就是這個意思了。」
听罷,蘇嫣雖有些沮喪,可仍是順從地應了,略微笑了笑,「也好,听林姐姐的話,我便明晚再去罷。」
紅菱照了面,不便久留,說宮中仍有瑣事,明晨各位小主齊聚落玉宮听事,由宜妃主持,為的便迎了新入宮的小主們,熟悉一番,增進姐妹情誼。
這入宮第一席晚膳,蘇嫣是與林清清一起用的。
兩人坐于望月台上,但見滿月盈盈,銀華正盛,灑滿了六宮高高矮矮的殿檐,浮華背後,卻有說不出的冷清寂寥。
林清清忽而仰頭對月輕嘆,側臉秀美,「月有圓缺時,人有離別日,一入宮門深似海,咱們日後便當真要如此過下去麼?」
蘇嫣凝著遠處,嫵媚的玉容,在月輝中添了幾分淡薄,「又豈止是深似海,更是高處不勝寒。」
那水潤天真的雙眸中一閃而過的幽深,一觀之下,教林清清有行惚,忽而覺得眼前人陌生而遙遠。
但再看一眼,蘇嫣復如從前般俏皮淺笑,仿佛方才那不過是一場虛空的幻象罷了。
林清清心中既有對皇上的無限傾慕,又有對未來的深深不安,想到從此便要獨對一切,只影向前,便猛地將蘇嫣的小手一握,「嫣兒,不論世事如何變遷,咱們永遠是好姐妹。」
「那是自然,便是姐姐日後做了娘娘,在嫣兒眼里,你便只是我的林姐姐了,只盼姐姐別嫌我失禮才是。」
林清清待999她如小妹一般,教她這番話逗得笑了,兩人忽嘆忽笑,緊握著手,如同當日在林府小榻上一般。
蘇嫣面上淡淡地笑,心中卻是無比地清冷,直到桑榆報了時辰,她才不舍地將林清清送至殿門外。
外殿宮人忙碌做活,她卻獨坐于軒窗下的光影里,長久無言。
往後的路太過漫長,長地沒有盡頭,可在那些恩怨糾纏未了斷前,定要留住恩寵,留住這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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