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話,若清歡就開始自言自語,「這都是以前和師傅兩個人住在山上的時候磨練出來的,那個老頭不是一般的傲嬌,一把年紀,臭美又自戀,還非常不懂得考慮當年還是小小年紀的我的感受,大半夜說要吃什麼北京烤鴨就一定要吃,把我從被窩里挖出來大半夜滿山的抓鴨子,他一個大老爺們還好意思笑米米的指手畫腳教我怎麼做,鴨子熟了還不準我吃,說什麼半夜東西吃多了要長胖。愛睍蓴璩」
提起師傅,若清歡似乎陷入了一段遙遠的記憶里,整個人的線條都是柔和的,聲線也不自覺溫和了許多,「我剛和師傅認識的時候,才八歲,孤零零一個人被丟在荒山野嶺,我以為我會死,如果不是師傅收養我,教我一身異術,我早就去陰曹地府報到了。」
「我和師傅相依為命到十八歲,我和他生活了整整十年,他雖然會捉弄我,還逗我玩,也愛逗我哭,但他視我如己出,傾盡一身技術傳授于我,收我為大弟子,他這一生,也只收過我一個弟子,一直到他離開人世,就都只有我一個弟子。」若清歡微微一笑,眸光泛著思念,「我很幸運,也很幸福,我不需要名義上的父親和那個與我毫無瓜葛的家庭,是師傅讓我走出陰影,給我一個還算來得及的童年和青年,我很感激他,也很愛他,但是他老了,總有一天會離開我,我整日那樣擔心,到後來,他真的離開我了。」
人的生命太短暫,說死,就會死,他們師徒的感情那樣好,到最後,也只能陰陽相隔,留她獨自一人在人世間輾轉,她怕了這種最親最近之人的離開,所以當她意識到夏夜辭也會比她早離開人世時,她沒有一分鐘是不在擔驚中渡過的。
握住夏夜辭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若清歡道︰「我的媽媽離開我了,後來師傅也離開我了,夏夜辭,這個世上,你是唯一一個和我有牽連,唯一一個我信賴,並且珍惜的人了,你怪我私自決定和你締結血液之約,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哪一天你英年早逝,而我還芳華不老,我會有多孤單。」
即使我們可能分隔兩地,但只要我知道你還在人世,我就有勇氣面對陽光,你明白麼?
不知道她是有意透漏還是無意傾訴,夏夜辭听的心驚肉跳,卻半點不敢表現在臉上,據他所知,白仲俠的大女兒白衣衣從小在宰相府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性格比生活還簡單,空白的像一張紙,根本沒有過什麼師傅,更不曾在八歲的時候被丟棄在某荒山野嶺,那麼若清歡說的這個經歷,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白衣衣麼?那為什麼她和白衣衣長的一模一樣,且以試婚的方式被送到自己身邊?
夏夜辭狐疑的望著近在咫尺的人,心中閃過千萬種可能,唯一可能性最高的,就是若清歡不是白衣衣,那若清歡究竟是誰?從哪里來的?
從哪里來的是什麼身份有什麼重要?她對他願意以命相待,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夏夜辭回握她的手,心里頭的怒火消的無影無蹤,剩下的是滿滿的憐惜,「清歡,本王並非怪你,只是……本王身子不好,不知何年就會突然停止心跳,即使多年來本王不甘心,從不間斷尋找讓自己延長壽命的方法,但本王不能以你的壽命來延長自己的壽命。」
知道他已經不生氣了,若清歡不語,听他繼續道︰「曾經,也就是與你相識的不久前,本王威脅你,逼迫你,但如今,本王是真心想要珍惜你,讓你幸福,當本王發覺自己竟然喜歡上相識不久的你時,本王驚慌到無法入眠,好幾日反復琢磨,才肯大方的承認自己……喜歡上底細還模不清楚的你。」
喜歡一個人也許只需要在一瞬間,更何況若清歡為他付出那麼多,為他水里來火里去,三番四次救他于危難之間,然而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這種喜歡的感覺,很自然而然的便恐慌了,花了好幾日才舒展開郁結。
听他說喜歡,若清歡的臉不由自主就紅了,她和夏夜辭有過比這更親密的舉動,甚至赤果相待,卻是第一次听他吐露心計,如此認真的說喜歡。
他惶恐了數日,她又何曾好受過,當她發現自己對這只病雞王爺有兒女私情,也懊惱了好一陣,但他們糾結的關鍵不一樣,夏夜辭是沽帝王朝唯一的親王,又和明聖帝不對頭,被詛咒被奪魄,可見多不受待見,可見明聖帝有多忌憚他,加之恆帝國太子這個老冤家,夏夜辭可謂月復背受敵,還是個短命相,怎麼看都不是托付終生的好選擇。
偏偏她就是這麼沒眼光,一眼就看中了短命的病雞王爺,給自己招一身的麻煩就算了,為他與人與鬼敵對就算了,到頭來自己還得離開沽帝城,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夏夜辭還是問題。
老娘怎麼就看上個這麼麻煩,招人又招鬼的家伙?
本王怎麼就看上個跟鬼打交道還脾氣不好的家伙?
兩人相識一眼,相互打量了一番,夏夜辭想︰雖然陰森了一點,但勝在是沽帝王朝唯一一個道術高超的女人,很有本事。
若清歡︰雖然麻煩是麻煩了點,但好在秀色可餐,長相十分給力,是沽帝王朝所有女人的夢中情人。
中和一下,一個招鬼,一個降鬼,一個短命,一個渡命,不正是絕配麼?
「噗。」若清歡笑出聲,鳳眸彎彎的,夏夜辭一挑眉,似是問她笑什麼,她搖頭不答,調戲說︰「氣消了?不吃醋了?」
哦,差點忘記朝夕楓那廝了,夏夜辭冷眼,這股子傲嬌勁又讓若清歡好一陣發笑,無奈道︰「他要娶我確實心懷不軌,但也沒對我怎麼樣,而我和他住在一起,也給他惹了不少麻煩,我注定是要對不起他,幫他救回一個沉杯雪又有何妨。」
救沉杯雪不是關鍵,關鍵是她對朝夕楓的態度,罷了,她都說是彌補,自己也不好太在意,夏夜辭便未說什麼,握著她的手昏昏欲睡,迷人的大眼楮一半開著一半閉著,牢牢抓著她的手似是怕她走,若清歡寵你一笑,低低說︰「睡吧,我就在旁邊陪著。」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意志力最薄弱,尤其是生病燒的糊里糊涂的時期,智商差不多會退成孩童時期,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性,夏夜辭也一樣,听她說不走,便安穩的入睡了。
他剛睡下,門外便有人敲門,若清歡出去一看,只見流辛醉一臉凝重,身後跟著肩頭流血不止的陶魏和怒火燒天的陶然。
「王爺睡下了?」流辛醉問,若清歡掩上門了個頭,蹙眉對著一身是血的陶魏,還沒問,一邊的陶然就告狀了,「王妃!我們讓式神吞了恆帝國那個太子!他打傷哥哥的!」
「朝夕楓傷的?你進宮了?為什麼和他打起來?」朝夕楓在宮里,若清歡理所當然認為是陶魏進了宮,流辛醉搖頭,道︰「我讓陶魏盯著沉杯雪那個院子,差不多是你出宮的時間,朝夕楓也出宮了,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找了個心甘情願給沉杯雪渡鬼嫁之人,陶魏想回來通知我們,被朝夕楓打傷了。」
「他還想對哥哥下殺手,幸虧我去給哥哥替班,那個朝夕楓武功實在了得,又有兩個武功了得的護衛,要不是王府的人趕到,我們兄弟倆就要倒霉了。」陶然嘴巴翹的老高,一個勁的讓她放式神吞掉朝夕楓,若清歡連連點頭,讓陶然先帶陶魏去包扎一下傷口,她要趕緊去看看朝夕楓找了誰來給沉杯雪渡鬼嫁。
留流辛醉和冷曼在王府照顧夏夜辭,若清歡帶著冷魂去了沉杯雪的院子,一進門便見院子里躺著一具男尸,是個看上去很撂倒的中年男子,滿臉都是胡渣,被人一劍穿胸,死的很干淨,而朝夕楓一手持劍,劍上血漬斑斑。
「這就是你找來替沉杯雪渡鬼嫁的人?為什麼殺了?」看慣尸體,若清歡毫無反應,相當淡定的跨了過去,冷魂一眼掃進屋子,除了哭哭啼啼的沉瀲瀲之外,還有個彼岸道人,正站在床邊說著什麼,由此可見沉杯雪醒了。
朝夕楓棄劍不答,這個被他殺了的男人是個大煙鬼,沒有銀兩抽大煙,只要他給錢,就答應幫沉杯雪渡鬼嫁,可一看沉杯雪脖子上那東西,嚇的魂飛魄散就想跑,他一怒之下,就將人殺了。
他心情不好,若清歡也不想招惹他,進屋便听到彼岸道人問沉杯雪有沒有看清那個女鬼的長相,她心下好笑,白雨幽被那個女鬼鬼嫁成功,那個女鬼理所當然就是長的跟白雨幽一模一樣,有什麼好問的。
果然,沉杯雪道︰「相貌與宰相白仲俠之女白雨幽毫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