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卷初涉人事]
第2節第二節洗澡
李小得不敢直接回學堂,也不敢回家,就到村南去尋模趙長山。
趙長山在柳樹林里,用柳條編成帽子戴上,又把一截柳枝抽去睫桿,做成柳哨在那里吹。
當下倆人踫了頭,長山說︰「這頓打是挨定了,先生不打,俺爹也得打。」
「那咋辦,這學還上麼?」
「毬!到時候再說。」
趙長山發現李小得褲子是濕的,布鞋成了泥疙瘩,忙問咋回事,小得囁嚅著,臉紅得沒法說。
長山壞笑︰「不說咱也知道咋回事,這是「跑馬」了,反正也不到放學時辰,咱到河里洗呱去吧。」
「俺娘說立了秋不敢再下水,積了涼了不得。」
「毬倒是!人家全義成年背河,也沒見咋著,听恁娘的,還成個假閨女了呢。」
小得說不過長山,只好跟著往河灘里走。
澮河從東北蜿蜒而來,到張莊村東盤桓了一個月芽灘,又激蕩成一個黑龍潭,然後往西南逶迤而去。
月芽灘水淺,水邊石頭圓溜溜、干淨淨的,是大閨女、小媳婦洗衣的地方。夏、秋季節,綠草如茵,雁落平沙,水波不興,魚翔淺底。花花綠綠的閨女、媳婦們挽起褲腿,把雪白的腿腳浸在水里,半是洗衣,半是戲水,吱吱喳喳夾雜著槌衣聲,實在熱鬧。
玩鬧的小孩們堆沙山、撇水圈,有時就對著溝崖唱歌謠︰
崖女圭女圭,崖女圭女圭,
恁媽栽到河里啦,
恁爹和俺撈去了,
恁哥地里跑去了。
恁姐河邊嚎去啦。
听人說啥恁說啥,
跟著旁人吹喇叭,
喇叭沒有嘴兒,
恁媽生個小妮兒。
女人們洗過的衣衫晾在草灘上,五顏六色,構成一道風景。平常水淺處架有木板橋,路人從橋上走,顫顫悠悠,煞有意思。膽大的享受顫悠,放慢腳步,看洗衣的風景;膽小的蹣蹣跚跚、舉步維艱,洗衣的閨女、媳婦把他當風景。
孩子們見外村人來,就齊聲吟唱︰
哪村里娃,
長白牙,
恁是俺孫子俺是恁爺。
路過的小孩就會怒目而視,待改日張莊小孩從自家村里過,就把這罵聲還回來。大人們多半笑咪咪地不啃聲,有些還打趣︰唱得真好听!
山洪過後,橋被沖走,水里只剩了列石,路人踩著列石過河,表情、體態各異,千姿百態。女人們有了好戲看,嘰嘰喳喳更有意思。
很多時候列石被水淹沒,過河的就得趟水。有那趟不得水的就得讓人背,光棍全義就常常守在河邊等這營生,背一回河,小孩兩千,女眷三千,老頭四千。全義最愛攬三千的買賣,個中緣由是人都知道。
月芽灘下去不遠,河水跌下一個石窩子,就是黑龍潭。潭水幽深,是男人們戲水洗澡的地方,張莊男人的水中功夫和其他絕技也愛在這兒展示。暑天的午後或傍晚,從半豁子老頭到胎毛沒褪的小廝,一個個精赤條條撲進潭里,會水的跳水、潛水、狗撲騰;不會的沖沖涼、撩撩水,腰里的本錢都暴露無遺,誰也不會藏著掖著。張莊人沒有「隱私」這一說,老少爺們誰誰誰的本錢大小彼此都知道。
趙長山和李小得到了河邊,月芽灘和黑龍潭靜悄悄空無一人,倆人褪盡衣褲,跳進潭中,涼得打了個激靈,長山身體好,滿不在乎,照樣跳水、潛水、玩狗刨,小得受不得涼,在潭邊石頭上洗了褲子和布鞋,晾在小樹上,蹲在水邊看長山玩。長山自個玩得沒意思,更兼水有點涼,就提議到上邊淺灘上去。月芽灘水不過膝,石圓沙柔,倆人仰在水里,瓣雞朝天,太陽照下來,暖融融的,十分愜意。
長山說︰「咱唱個歌吧。」
小得說︰「行,恁先唱。」
長山就唱將起來︰
清清河邊一對鵝,
那是表妹戀表哥。
表妹從此跟定恁,
哪兒都是咱的窩。
長山唱完,側臉看著小得說︰「該恁唱了。」
小得扭捏了一會,靦腆地唱道︰
高高山上一棵桃,
人人過去不敢搖,
張飛過去搖一搖,
落了張飛一身毛。
突然,「撲通」一聲,一塊石頭落在身邊,濺起的水花落在倆人臉上,倆人往岸上看,才是光棍全義。全義邊月兌衣裳邊說︰「小得唱的是啥?跟哭喪一樣,真難听。听咱爺們給你唱兩嗓子。」下水就躺在了倆人身邊。
全義丟下二十奔三十了,是個苦命人,五歲上死了爹,六歲上他娘撇下他跟人跑了,村里雖有幾戶本家,可是出五服了,關系遠,沒人願兜攬他。東山里他親叔下來領走了他,十五、六歲上,他嫌東山里活苦,跑回來一個人過。前幾年在小得家停活,一年到頭勉強混個肚兒圓。有一回喂豬,他竟心猿意馬、鬼使神差地對母豬產生了意思,正掏出家伙比劃,可巧被人踫見,結果事沒辦成,還被傳得沸沸揚揚,落了一身臊氣。從此壞了名聲,不受打听,再加上也確實恓惶,也就沒說下個媳婦。全義想女人,一愛背河,二愛鬧房。時間一長,也積累了不少經驗,拉起故事來一套一套,活靈活現,村里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