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深夜,在寧靜的街道上,只听得見狗叫和蟲鳴,偶爾會傳來打更聲。
這時,一個輕巧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竄進一戶商家。
進門之後,阮茉媱把懷中的火折子取出,吹燃。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奇怪,我明明看到他們把東西拿進來了啊。」她繼續翻找著,仍然不死心。
突然,眼光一瞥,見她要的東西就在不遠處的架上。她興奮地沖上前,把上頭的花瓶取下,卻是將下面的底座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天啊,你可比上頭那個破爛花瓶還值錢百倍耶,他們真不識貨。」
她正暗暗竊喜,突然外頭傳來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情急之下,她只得先熄掉火折子,並迅速把一切還原,然後躲起來。
「劉總管,您看這花瓶美吧,我可是托人從中原歷經千辛萬苦帶回來,準備獻給老夫人賀壽的。」
「嗯,的確不錯,老夫人一定會很喜歡。掌櫃的,算你有心了。」
「還請劉總管您多美言幾句。」
說完,掌櫃將銀子偷偷塞到劉總管的手里,劉總管笑了,「放心,總之顧家堡內有我,鋪子這里就只會有你,咱們互相幫助……」
呿!又是這等勾當!阮茉媱不屑地看著他們。
「這個花瓶我就先拿走了。」
「劉總管,等等啊,漏了這個底座,我來替您拿。」
啊!我的底座……
在不能出聲的情況下,阮茉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目標消失在眼前。
在兩個人走遠後,她站了出來,氣得跺腳,「可惡,差點就到手了!不行,我一定要把這個比師兄、師姊所送的更好的禮物給師父當壽禮……他們剛剛說到顧家堡……嘿,有了!」
顧家堡正在招丫鬟,已喬裝過的阮茉媱混在這一群新進丫鬟中間,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一路走來,她才知道傳說中的顧家堡竟是如此之大,這整座山頭都是他們的領地,她們從山下開始走,每走十幾里路,就會踫到一哨。
眼尖的她看到在樹林里還有隱藏的崗位,這些錯縱復雜的路線也讓人搞不清楚哪條路才是正確的。還好她夠聰明,否則就算寶貝到手,只怕也認不得逃生的路,不過說到認路,還真得謝謝這些柔弱的小泵娘,走不到兩三步就停下來休息,簡直們不像來做丫頭的,倒像是千金小姐一樣。
她沒有與同行的人說過半句話,因為師姊說過,外頭人心險惡,所以只要出了家門,她一定會易容。
阮茉媱當然沒有她師姊的易容術那麼厲害,但小小的改變對她來說並不困難,反正這里是寒冷的北方,她只要多穿一些厚厚的衣服,再把臉涂黑,整個人就變得不一樣了。
看看她現在的裝扮,圓嘟嘟的臉再加上圓滾滾的身材,活月兌月兌是個小胖妞,睜著圓圓大眼左看右看,更讓旁人誤以為她是個傻妞。
耗了不少時間,她們才得以來到顧家堡,這座堡真是氣派啊,又大到不象話。
「各位,往後妳們的差事便是要服侍老夫人、堡主和小姐。來到顧家堡就要守這里的規矩,我們會從妳們之中挑出五個人來!別嫂,丫頭是妳在管的,就交給妳挑吧。」
說話的是劉總管,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但阮茉媱早就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有些不齒他說完就走開,接著上前的是一個看上去十分精明的僕婦。
「算妳們幸運,能到這里來當差,但我希望妳們記住一點,這里絕不容許妳們做分外之事,否則妳們將接受最嚴厲的處罰,而我也絕不手下留情。」
不問話,不測試,在桂嫂銳利的目光下,五個女孩很快就被挑了出來,但其中並不包括阮茉媱。她懊惱著,一定是自己這樣的裝扮害了自己,如果她恢復原本的模樣,一定可以被選中,但顧家堡很難得雇人,就算她想恢復容貌再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該怎麼辦呢?
正當劉管事要帶其他沒被選中的女孩離開時,桂嫂又喊住了他,「等等,劉管事,我差點忘了,大廚房的張嬤嬤要一個丫頭幫忙,我看……就留下她吧。」
她伸手指了指阮茉媱。
忍住狂喜,阮茉媱睜著無辜大眼看著他們。
劉管事點點頭,一時不記得阮茉媱的名字,只得憑印象亂叫,「那……傻妞,妳就留下吧。」
「傻妞……我嗎?」
好吧,姑且叫傻妞,反正阮茉媱也懶得解釋,更懶得為自己再取另一個名字。
「傻妞是吧,跟我來吧。」
讓人將其他五個女孩帶走,桂嫂領著阮茉媱走向大廚房。
「原來妳是個傻丫頭!不過沒關系,力氣大就好了,從以前我就不滿廚房里的那些丫頭一個比一個懶,所以讓我攆的攆,調的調,如今就剩一個丫頭,實在不夠人手。」
似乎很久沒說話似的,桂嫂不等她接話,又開了口,「有時大戶人家的丫頭並不好相處,妳可能會被欺負,不過看妳一副傻傻的樣子,凡事應該不會太計較,那麼也不會惹出什麼事端。只是她們如果太過分,妳就直接找張嬤嬤或來告訴我。」
說得太專心,桂嫂一個不注意,差點滑倒了。
阮茉媱趕緊拉住她,卻讓自己跌坐在地上,還好衣服穿得夠厚。
「怎麼樣,有沒有摔疼?」桂嫂關心地問。
阮茉媱站起身,大剌剌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揚起笑臉,回道︰「不疼的,一點也不疼。」
看她這樣,桂嫂突然感到心疼。不知為何?這女孩特別得她的緣,加上她剛才還為了救自己才跌倒,只是讓她大到廚房工作,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不好,畢竟那里自己可管不著,但眼下也只剩那個地方比較適合她了。
阮茉媱見她不說話,又再重申一次,「桂嫂,我真的沒事,妳不要擔心。」說完還特地轉了個圈給她瞧。
桂嫂笑了笑,拍拍她圓圓女敕女敕的臉,「妳啊,真是討人喜歡,我們走吧。」
點點頭,阮茉媱跟在桂嫂後頭,邊走邊听她說著顧家堡的事。
來到大廚房,桂嫂特別再三交代張嬤嬤要好好照顧阮茉媱,然後才離開。或許因為桂嫂說她是個傻妞,所以張嬤嬤也當她是傻的。
「傻妞啊,妳只要乖乖听話,在顧家堡是不會有人欺負妳的。」
「張嬤嬤,我不怕人家欺負,只要能吃飽飯就好了。」
「這麼容易就滿足啦?好,張嬤嬤別的不敢說,飯是一定會讓妳吃飽的!來,介紹妳認識一個姊姊。」
遠遠地,阮茉媱看到一個女孩在庭院內休息,她向來非常善于和平輩的女孩們相處,這方面她精得很。
隨張嬤嬤走過去,張嬤嬤還沒開口,阮茉媱就對女孩鞠躬,「小姐好,我是新來的丫頭,我叫傻妞。」
那女孩愣住,張嬤嬤笑了出來,「哎唷,傻妞啊,妳認錯了,她不是小姐,她跟妳一樣是丫鬟,妳要叫她梅兒姊姊。」
「梅兒姊姊?可是梅兒姊姊好有氣質,跟我以前服侍的小姐好像喔。」
「原來是個傻妞啊,妳真的覺得我像個小姐嗎?」梅兒喜孜孜地問。
阮茉媱猛點頭,「是啊,像仙女一樣!不像我,胖胖的、丑丑的。」
「傻妞,妳很可愛啊。」
被她連聲夸贊,梅兒簡直樂得快飛上天了,自然也喜歡上這個天真可愛的小傻妞。好一會兒,才轉頭問張嬤嬤,「傻妞是在哪兒當差的?」
「剛好被分派到咱們這里,所以妳要多幫幫她、照顧她。」
「放心,我會的。來,傻妞,讓我教妳做些事情。」梅兒向阮茉媱招手,引領她往屋里去。
阮茉媱听話地跟上梅兒,總之順利混進這里她已經不需要擔心,現在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那項寶貝了。
阮茉媱干活勤快,總搶著去挑水劈柴,這可是她以前常做也是最拿手的活了,師父以前為了訓練她,總是讓她做這些粗重活,所以她得心應手得很。
突然,她听到附近傳來隱約的哭泣聲,這讓她好奇,非常好奇,也忍不住了!
她以輕功躍上樹,再四處觀察,看到一個姑娘坐在花園的涼亭內哭泣。奇怪,這丫頭為什麼哭呢,是被欺負了嗎?
想了想,她一躍而下,從相通的院門溜進花園,她走到那姑娘的面前蹲下,直盯著她。
顧瑋綾正用手絹拭淚,一抬頭,猛然看見面前蹲著一個不認識的丫頭,讓她嚇了一跳,也忘了哭泣。
「妳……妳是誰?」
「人家都叫我傻妞,我在大廚房里當差,那妳又是誰?」
不客氣地反問,阮茉媱就是這麼直接的人。
「我叫瑋綾,妳才剛來顧家堡吧?」
不認識她的人很少,所以她才會這麼問。
阮茉媱點點頭,又開了口,「妳為什麼哭,是堡里的其他丫鬟欺負妳嗎?」
「為什麼會這麼問,難道曾經有人欺負過妳嗎?」
「這倒沒有,只是桂嫂跟我說過,大戶人家的丫頭不好相處。我才剛來,張嬤嬤和梅兒姊姊對我很好,所以我沒有被欺負。不過看妳哭得這麼傷心,一定是被欺負了。」
「謝謝妳的關心,我沒有被欺負。」這傻丫頭竟是將她也當成丫鬟了。
阮茉媱奇怪的問︰「那妳為什麼哭?」
「傻妞,告訴妳,妳也不會明白。」想到了那樁傷心事,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因心事無人能懂,她才遣開貼身丫頭,自個兒在花園里哭。
「我是不明白,可是爹爹曾經告訴我,姑娘家要常笑,人家會比較喜歡。」師父從小照顧她到大,拿來充當她爹不過分吧。
顧瑋綾搖搖頭,「我沒有值得高興的事,笑不出來。」
她無法不傷心,因為沒有人能幫她。
如果……沒愛上他的話,或許對于娘所允下的這門婚事,她不會有任何意見,但……緣分就是這麼愛捉弄人,把他送到她的身邊,又讓她愛上他……
阮茉媱從懷中拿出一把漂亮的象牙梳子,這可是師兄送她的寶貝,她走到顧瑋綾身後,開始梳起她的長發。
「妳知道嗎,這是哥哥送給我的梳子,很珍貴的哦,因為它能帶來快樂,每梳一下,煩惱就會消失一點,妳能感覺到嗎?」
知道這丫頭是在安慰自己,雖然煩惱仍未消除,但顧瑋綾還是感謝她,也因為這樣,她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
「謝謝妳,我覺得好多了。」
「真的嗎?那我把梳子送給妳。」阮茉媱毫不猶豫的說,她向來如此大方。
「送我,這不是很珍貴嗎?」
「貴的是心意,不是價錢!妳的煩惱令妳哭泣,但我卻沒有煩惱,所以留著這梳子也沒有用。我姊姊說過,要善用每樣東西的價值,所以這個給妳,當妳難過的時候就拿起來梳,煩惱便會被妳給梳掉了。」
因為她的憨言憨語,顧瑋綾笑了,感激的拉住她的手說︰「謝謝妳,傻妞!對了,妳說妳在哪兒當差?」
「大廚房。」
「以後我心情不好,可以去找妳聊聊嗎?」她沒有能說心事的人,若有這傻丫頭和自己談心,她將不再那麼難過。
「當然,我們可以當好朋友。」
「好朋友……好啊,其實像妳這樣傻傻的也沒什麼不好,沒有煩惱,也無憂無慮的。」顧瑋綾感傷地說。
阮茉媱聳聳肩,在她身旁坐下,「煩惱像一把火,妳現在雖然有一把小小的火在心底燃燒,卻又無能為力,所以才難過。而憂慮則代表妳的心被提上提下的,但只要找到解決的方法,自然就能讓妳的心回歸正位了。」
頭頭是道地說完,她忽然發現顧瑋綾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對勁,趕在她開口之前再補充,「這是我姊姊告訴我的。」
「哦,原來如此,看來妳姊姊真有智慧。」
「對啊,我爹爹總說我的腦子長到姊姊那兒去了。」
呼∼還好轉得漂亮。
听見遠方傳來貼身丫頭翠兒的呼喚,顧瑋綾回過神來。「傻妞,改明兒個我再找妳,謝謝妳的梳子。」
往翠兒的方向跑去,顧瑋綾的心情明顯好轉了。
看她這樣,阮茉媱也開心起來,又跑回去大廚房的後院劈她的柴、挑她的水。
事後她才知道,原來跟自己談話的人根本不是丫頭,而且顧家堡的大小姐,只是她向來沒有身分之分,不重那些規矩,依然和顧瑋綾當好朋友,往後,顧瑋綾常常來找她聊天,而她也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招數逗顧瑋綾,讓她抒解心中的憂愁,暫時得到快樂。可能因為對象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妞,所以顧瑋綾也能毫無忌憚地將所有心事都告訴她,兩人因此培養出深層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