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延基驚慌失措,連忙起身查看,就見不遠處冰面上有一處冰洞,之前被薄冰和積雪覆蓋,很難看清,此刻卻露出了黑綠色的河水,如受到驚擾般漣漪激蕩!
他大驚失色,要知道人若落入冰洞,是要比尋常落水更加難以救援,因為人在水中頭頂上就是厚達數十寸的堅冰,倘若找不到下去時的冰洞,無論是落水者還是救援者,都會活活憋死在冰冷的河水中。武延基此時卻顧不了很多了,他將手中的魚竿向腳下狠狠插去,直插入冰面深處,作為標記,兩下月兌掉外衣,撲通一聲就跳進了冰洞中!
寒冷的河水很快浸透衣衫,武延基只覺得心髒都快要停止跳動,四肢劇痛,但他還是不斷劃動手臂拼命下潛,在幽暗的冰面下尋找木車山的蹤影。很快,他便見到了漸漸沉在河底的少年,幸虧此時隆冬封河期,河水流動的速度極慢,不然早就不知道被沖去什麼地方了。
李仙惠雙目緊閉,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寒冷,已經失去了知覺,她的發髻在掉下來的時候被水沖散了,濃黑的長發在水中飄蕩。武延基游過來,一把抓住她無力漂浮在水中的手,卻發現由于冬季衣裝厚重,她填充棉花的外衣吸飽水,變得沉重無比,就算他也很難能將她拖上水面去。
武延基當機立斷,幾把扯開少年的衣帶,將她沉重的外衣丟落河底突然間,他停止了一切舉動,在水中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那被扯開的衣襟處,竟然露出了被麻布帶緊緊捆綁的胸部,袒露時還是能夠看出年輕女子美好的線條,蒼白如玉的胸口在墨綠色的河水中散發著奇異的光彩
他差點要呼出肺中所有的空氣,然後跟這個突然變成俏嬌娘的兄弟一起淹死在河底,可是魏王此刻生出了無限的斗志和力量,他將女子緊緊抱在懷中,一只手劃水,向著頭頂冰面上魚竿標記的陰影游去!
留在岸上等候的僕役,發現主人不見了,全都慌慌張張的跑來查看,正好見到武延基精疲力盡的趴在冰洞邊上,,連忙七手八腳將他和李仙惠拽了起來,武延基顧不上自己渾身凍得哆嗦,緊著忙著將之前丟在冰上的大衣拽過來,緊緊包裹在李仙惠身上,然後便不準僕役再靠近她的身體,一直親自將她抱在臂彎里。
坐在馬車中,車里的炭盆燃燒帶來的絲絲溫暖,終于令李仙惠漸漸醒轉過來。她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便是魏王如釋重負的臉,他用一種異于尋常熱烈無比的眼神注視著她,堅實有力的手臂支撐著她軟綿綿的身體︰「木小弟,是我對不住你!倘若知道要令你遭受如此危險,我說什麼也不出這種餿主意!都是我不好!」
永泰公主沒什麼力氣說話,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雖然驚魂未定,雖然遍體寒冷,可是心里卻無比的踏實而愉悅,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到安全,這種安全感,是她的父兄母親都從未給予她的。她輕輕的抓著武延基的衣襟,讓自己的身體靠他更近一些。
魏王此時也是感慨萬千,他心里充斥的快樂幾乎可以令他爬上玄武門放聲高歌,卻又充滿了疑惑,不明白她為何要對自己隱瞞性別,而她身上還有多少的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他猶豫不定是否要告訴她,自己已經洞悉了她的秘密,可看著懷里虛弱蒼白的女子,卻又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她一定會自己告訴我的武延基心里念叨著。
綺羅剛回到似錦居,就見一輛結實的馬車在後院偏門前停下來,車上走下來一身狼狽的武延基,被他橫抱懷中的竟是氣若游絲的李仙惠!來串門的瑞朱撲出去見到這一幕,幾乎當場嚇昏過去,幸虧金枝還算鎮定,當即張羅店里的僕婦將公主扶進廂房,又找人快跑去找醫師。
「這位是我的小兄弟,名叫木山車!」武延基見綺羅迎出來,連忙對她解釋道︰「他曾經告訴我,他的姐姐在木氏商團做執事,興許你也認識?」「魏王不必慌張,他的姐姐與我是至交好友,只要到了似錦居,就算是到家了。」綺羅打量他一身狼狽,袍腳還在滴水,嘴唇凍得發青,不由暗自發笑︰「您先趕緊回府吧,不要招了風寒」「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夠謹慎,才讓她遭遇危險!」
武延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焦躁地搓著雙手,不斷向客棧內張望,似乎想要看穿層層牆壁,見到他牽心掛肚的人兒。綺羅張開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叫他注意到自己︰「魏王!魏王!您最好听我一聲勸,趕緊回府去吧!就算是您杵在我店前自然風干,不得風寒也好,可朝廷發生了如此之大的事情,一定很快就有宮使前往您府中傳旨,到時候您再急匆匆沐浴更衣,實有不妥吧?」
听聞此言,武延基這才將目光放在綺羅臉上,微微皺起眉頭來︰「朝中出了大事?!」
「你說什麼?!」
永泰公主李仙惠歪靠在床邊的廂籠上,蓋著水綢面的暄軟棉被,床邊放置著暖哄哄的黃銅爐子,里面的炭塊燒的通紅晶瑩。瑞朱從客棧廚間端來一碗熱姜湯,一口口喂給她喝,她總算恢復了精神,听見綺羅的一番話語,她瞪大眼楮,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些許血色︰「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公主,您跟魏王事前排練過嗎?怎麼表情都是一樣的?」綺羅坐在她腳邊,出聲揶揄,李仙惠羞紅了臉,低下頭去不敢看她的眼楮。瑞朱端著姜湯,惡狠狠地看了綺羅一眼,埋怨她捉弄自己的主人︰「公主,奴剛才听得真真切切,她是說早上去義興郡王府的時候,見到了宮里來頒旨的宮差,說廬陵王已經被正式敕封為太子,不日就要舉行敕封大典,接受百官朝拜了!」
「我的父王皇太子」永泰公主眼神渙散,喃喃自語道。可能消息來得太突然,她來不及狂喜,也來不及驚訝,反而心中涌起一絲不安的陰影,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她總感覺到不祥的預兆。
公元699年(周則天後聖歷二年),隆冬,高宗皇帝第七子李顯經歷了登基稱帝、被廢廬陵、軟禁十四年的坎坷波折之後,終于又被他的母親立為皇太子,遷往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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