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銀質的筷子頂在他的心口處,獨孤諱之低頭看了下,卻還是沒有收起威脅郡王喉嚨的手。
「方才跟您一同進入大理寺監獄的,究竟是誰?」
他那雙平日充滿冰霜戾氣的眼眸,此時卻燃燒著兩團炙熱的火焰,李重俊心中也冒起熊熊怒火,不為別的,他只是無法容忍這個男人,竟然也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懷有如此激烈的情感他猛地揮開他的手臂,直起身來︰「我堂堂天潢貴冑,敕封的義興郡王,難道一舉一動都要向你這五品中郎將匯報嗎?!」「並非如此。但您夜訪大理寺監獄,私自審問欽犯,作為聖上指派的本案監理,末將有權利過問。」獨孤諱之張開手臂,攔住他離去的腳步,神情嚴峻。
眼看他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李重俊氣憤至極,卻找不出駁斥他的理由,正在苦思冥想月兌身之法的時候,卻見從二樓樓梯上下來一個人,輕聲慢語的說道︰「將軍大人,您的問題,就由奴家回答吧。」
來人正是金墜樓的頭牌姑娘楊淼兒,只見她一襲銀泥羅裙,輕紗帔帛,露著大半個嬌女敕雪白的胸脯,嬌艷如花,雲鬢輕搖,眉目顧盼生情,好一副柔弱無骨、垂柳迎風的嬌媚模樣。她腳踩一雙絲質高頭履,搖曳生姿的從樓梯上走下來,不慌不忙的向堂屋中兩個男人彎身行禮︰「是奴家任性,才給三郎添麻煩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獨孤諱之一向對這些風月女子並無好感,皺起眉頭冷冷的看著她。楊淼兒毫無懼色,走到李重俊身邊輕輕勾起他的手臂,嬌聲道︰「三郎今日在奴家房中飲酒,奴家吃多了酒,說起從沒見過監牢什麼模樣,于是便央求三郎帶奴家去看看。沒想到驚動了將軍大人,若有什麼埋怨,您沖著奴家來便好了,莫要怪責三郎啊!」
說著話,她那雙美目還含羞帶嬌的頻送秋波,獨孤諱之只覺得渾身不舒服,眉頭越鎖越緊,看向一旁的李重俊︰「郡王,事情果真如此嗎?」「你若不相信,就到聖上面前告我的狀好了!」李重俊抬手攬著楊淼兒的酥肩,冷笑道︰「不過現在,我可沒有功夫陪著你了,有美人在懷,若再想找我麻煩,除非你回去帶折沖府的府兵前來,不然就趕緊滾吧!」
說著,他便摟著楊淼兒,大搖大擺的上樓去了。
獨孤諱之皺著眉頭目送他們消失在二樓樓板內,沉思片刻,便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躲在二樓走廊陰影中,看著中郎將離開金墜樓的大堂,李重俊飛快的松開放在楊淼兒肩頭的手,換上了一副嚴肅無比的面孔,對她說道︰「剛才我讓假娘(老鴇)送到你房里的女子呢?她可否安好?!」「你不說是女子,我還當是郎君,差點叫妹妹們帶回她們房里去了。」他那副情真關切的神情,讓楊淼兒心中酸楚無比,沒好氣的懶懶道︰「跟我來吧,沒有缺胳膊少腿,好好呆著呢。」
李重俊急匆匆闖進楊淼兒的廂房,就見綺羅坐在暖榻上,正在窗口向外張望。見他進來,她連忙站起身,神情緊張︰「將軍呢?走了沒有?」「你放心就好,我把他趕走了。」李重俊將楊淼兒關在門外,心浮氣躁的月兌下裘皮外衣,端起桌上茶水一飲而盡︰「這獨孤諱之究竟是哪根筋不對,為什麼要對我們窮追不放?!有什麼地方得罪他了?!」
說著,他偷眼看綺羅的反應,果然見她露出復雜的神色,欲言又止,在他對面坐下來。
李重俊對她的隱瞞和沉默感到有些生氣,冷冷問道︰「你知道什麼嗎?他到底什麼來歷?」「我兒時在博州,是與他一起長大的」綺羅終于吞吞吐吐的開口,義興郡王猛然松了口氣,臉色也變得緩和起來︰「是嗎?他是否認出你來?是會幫助你?還是會加害于你?」
「哥哥是絕對不會害我的。」綺羅搖搖頭,斬釘截鐵的回答,又令他剛剛熄滅的怒火重新燃燒起來︰「當年為了我,他險些死在圍困越王府的士兵刀下,又為了我帶傷徒步千里,跟隨囚車到了華州」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也黯淡下來︰「我在華州接受了木夫人的幫助,詐死月兌身,原想著哥哥離開我,就能夠回去博州與爹娘團聚,平安度日,可沒有想到他竟然在京城」
李重俊的心情在短短時間內跌宕起伏,讓自己都感到疲憊起來︰「那剛才你直接向他表明身份即可,為何還要如此周折麻煩?」從他語氣里听出了鬧別扭的情緒,綺羅繼續搖頭︰「如今朝中局勢變幻不定,武三思勢力正如日中天,哥哥若在此時與我相認,肯定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危險」「什麼哥哥、哥哥的!他姓獨孤又不是李氏,做什麼哥哥?!」
義興郡王突然發作,綺羅驚訝的看著他,李重俊白皙的面皮漲得通紅︰「我才是你貨真價實的本宗堂兄!卻不听你叫我一聲哥哥!你倒是說說看,不接受我對你的感情,是不是因為在你心里還惦記著獨孤諱之呢?!」
綺羅瞪圓眼楮看著他,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李重俊更是惱羞成怒,猛地起身便要拂袖而去。她連忙拉住他的袖子,拼命忍住笑︰「你又犯起瘋癲來啦!哥哥對我而言,就是比一母同胞更加親近的家人,就如同你對永泰公主的感情,又怎麼能夠混雜男女之情?!你要願意讓我認下你堂兄的身份,以後也將你作為家人,我便也叫你哥哥」
「別叫!我不當你哥哥!」李重俊急忙嚷道,轉身抓著她的手,心急火燎的瞪著她︰「我對你而言就是個男人,我愛你也是男人愛女人,和兄妹之情一點關系也沒有!不要弄錯啊!」
曾經一听他傾訴衷腸,綺羅便心生煩悶,可如今再听他這番言論,心里卻涌起陣陣暖意,面前這男子雖花名在外、風流倜儻、郡王中姿容冠絕,可眼下卻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纏著她,求著她,牽著她,只為換來她一點點溫存,就連白天在似錦居的那種邪惡的舉動,也不像從前那樣令她火冒三丈,無法接受了
綺羅瞬間漲紅了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內心發生了如此變化,一定是因為他總是死纏爛打,才令她對如此行徑習以為常!她連忙甩月兌了他的手︰「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說這種話嗎?!你要食言而肥嗎?!」「我是說過不再說喜歡你,可我說的是愛你。」李重俊露出邪氣的笑容,兩手抱胸挑釁地看著她︰「你若沒听清楚,我就多說兩遍?」「不許說!再說我把你的嘴縫起來!」「嘴縫起來多可惜啊,很多事情就做不成了」「閉嘴!你還敢說!」
兩人在廂房里爭吵不休,一直佇立在門外的楊淼兒臉色慘白,咬著發青的嘴唇,死死地絞著手中的絲帕,直到這脆弱的物件變得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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