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不小心和人打了一架。
一不小心住進了醫院。
一不小心就踫了一個女護士一下。
一不小心就挨了記耳光。
一不小心就成了只喝酒的天蠍。
(二)
不知道是不是我喝的太多了,腳踏車的龍頭總是歪歪斜斜不听話。路燈散發出幽暗的光線,誘惑的那些蛾子著了魔似得來回折騰。在黑夜里,我的眼楮並不能因為這幽暗的光明而辨別出道路的方向。所以我,只有靠著感覺來向前模索,直到我眼前突然出現的那個黑影。
「 當」腳踏車摔倒在地上發出了哀嚎。我憑著那點僅存的還沒有被酒精淹沒的下意識,發現有兩個人倒在了一塊兒。確切的說,是我倒在了她的身上。根據我跌倒時候手所接觸到的部位,我判斷出這是個女人。
從她身上爬起來的時候,我試圖想開口說些什麼。然而話還未出口,我只覺得喉嚨里面癢癢的,一股無法控制的熱潮從我的胃里涌上來。「哇」的一聲過後,我吐了她一身。
在幽暗的燈光下,我勉強看到她的臉色蒼白的有點可怕。她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湊近我,湊的很近,然後張開嘴(她的嘴唇很性感)也吐了我一身。我在半醉半醒之間聞出了她也是一身酒味。又一個酒鬼!我在心里面無聲的咒罵了一句。我試圖用手去清除身上的那些污穢,然而酒精的力量終究佔據了上風。我不由自主的失去了平衡,再次倒在了她的身上。這個晚上我最後的記憶就是夜空里有一顆流星劃過。
早晨的陽光刺痛了我的眼楮。我用力的搖晃著自己的腦袋。我看見我的腳踏車躺在我的床上。媽的!我大聲的咒罵著,同時左腳用力的踢了腳踏車一下。我覺得了疼痛,這讓我感到好過一些。我想我已經從一場大醉中逐漸恢復過來了。但是就在此刻
我看見一個女人的手從床底下伸出來。
我听見一個女人輕柔的聲音說︰早上好。
然後是一張秀麗的臉龐出現在我的面前,彎彎的眉毛和長長的睫毛下面是一雙帶著笑意的眼楮。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楮,確認我看見的不是幻覺,我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傻了。
「昨天晚上我撞的是你嗎?」人一傻了說話就犯混了。
「不是的,昨天晚上是我撞的你。」她歪著頭,笑了笑。
「要喝茶嗎?」我覺得有些尷尬。
「好的。」她點了點頭
由于我自己從來不喝茶,所以光是找茶葉我就幾乎把整個房間翻了個底朝天。她一直就坐在地上,眼楮里滿是笑意的看著我那個窘態。謝天謝地,我終于找到了茶葉!謝天謝地,熱水瓶里還有開水!
她雙手捧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她的唇很小但是充滿了性感,那樣子像極了一只安靜的貓,我的腦袋里突然有了這樣奇怪的想法。
吃完早飯以後她才告訴我她的名字杜鵑;和一種花的名字一樣。
我問她︰「昨晚是不是撞傷你了。」
她搖了搖頭︰「喝的太多了,沒覺得到痛。」
我笑了︰「以後別再喝那麼多了,心情不好也別舀身體過不去啊,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喝成那個樣子還好是遇到我啊。」
「還說我呢,你喝的也夠多啊,非要給我講故事,還一定要我到你家里來跟你繼續喝。」她嗔怪的白了我一眼。「你也真搞笑,昨天晚上非要讓你的自行車睡到床上,說是平時它太累了。」
「是嗎,我昨天都和你說了些什麼啊?」我有些緊張起來,不知道昨天在醉態下究竟說了些什麼又干了些什麼。我一緊張起來臉就紅了,我知道自己的這個毛病,所以故意低下頭不想讓她發現。
「哈哈,你怎麼臉都紅了啊。其實你也沒說什麼,就是老喊著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是你的什麼啊?」她的笑聲很爽朗,听起來竟然像極了多年前我喜歡過的一個女孩子。
「沒有吧,你是听錯了……我給你加點水吧。」我故意轉移了話題。
「你臉怎麼紅了,你不會是想到了,哈哈……」她笑的腰彎了下去,我無意中看見了她的脖子,秀麗的一抹白。真好看,我這樣想。
「我們昨天晚上什麼都沒做,我們醉了,後來就都睡著了。你可真敏感啊!」她收斂了笑容,假裝很嚴肅的樣子。
「是嗎,我是有點敏感,因為我的星座是天蠍。」我極力掩飾自己的尷尬。
「這麼巧啊,我也是天蠍座的哦。但是我就不像你這樣敏感!」她故意把「樣」拖的很長,然後看我的反應。
……
整個上午我們兩個人就這樣談笑風生的說了很多事,都是些瑣碎的、無關緊要的小事。直到中午她說要去上班了。不知道處于什麼原因,我既沒挽留她,也沒有索要她的聯系方式。
(三)
我本以為認識杜鵑只是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在喝醉了時候的一次偶然相遇而已。可生活常常不斷重復了某個場景。在一次和工友的口角中,憤怒終于讓我們拳腳相加。在我按照小時候父親教過我的武功招式打出那一拳「黑虎掏心」的時候,我的身體卻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平衡。
就這樣我又再次的︰
一不小心又摔傷了胳膊。
一不小心又住進了醫院。
一不小心又看見了杜鵑。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害怕護士;主要是害怕她們手里舀著的針頭。而且,自從我上次一不小心挨了一個護士的耳光以後,我見到所有穿白衣的女人都有一種耗子的自卑感,當然耗子的自卑通常是在見了貓以後產生的。所以當她帶著口罩托著盤子走過來對我說要打針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有絲毫懷疑。我乖乖的解開皮帶,拖下褲子,卻發現她只是笑吟吟的望著我卻沒有任何的動作。當我看到她眼楮里的那一絲狡猾,我這時才恍然發現她手里托著的盤子是空的。我陰沉了臉,正準備大聲斥責這個護士,卻看到口罩被月兌掉後露出的竟然是杜鵑那張已經笑成了一朵花般的臉……
醫生說我的胳膊傷得挺嚴重的,需要住院。我竟然有些暗自歡喜的感覺,甚至在想為什麼不摔的更厲害些。都說醫院里的空氣不好,我認為其實這和心情有很大的關系。每個黎明,那些早起的鳥兒就用唧唧喳喳的鳴叫聲將我吵醒。透過那些明亮干淨的玻璃窗,我可以看見一些雲彩遠遠的在飄,有一位白衣天使就輕盈的出現在那些雲彩的端。杜鵑每天早上都會來病房里給我送藥和檢查傷口。我總是在她彎下腰身的時候偷偷看她脖子里的那一抹白,雪一樣的白。有時候我看的太專注了,她好像發現了點什麼,也會狠狠的瞪我一眼。我喜歡她這種「狠狠的」的目光,好像在說︰「看什麼看,小無賴。」
呵呵,小無賴。我真的想做一個無賴,在杜鵑的面前。
我在醫院里一共只住了半個月。半個月來我得出了一個結論︰杜鵑穿白色衣服的樣子很好看。出院的那天我自個兒老覺得有點不對勁,究竟哪里不對卻說不上來。直到上了公共汽車的時候,我通過車窗玻璃看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腦子里卻突然想起了杜鵑那有點性感的唇、喝茶時候的可愛模樣還有她「狠狠的」目光。我恍然大悟︰原來我是愛上杜鵑了。我匆匆忙忙的在最近的一個站跳下了車,找了個公用電話。
電話很快就撥通了,一個很好听的女人聲音(不是杜鵑)讓我稍等一會。
「喂!」杜鵑的聲音在電話線的那邊,很親切的感覺。
我很深的吸了一口氣,說︰「是杜鵑麼,是我,我有點話想和你說。」
「恩,好吧」听得出她略微的遲疑了一下。
我趕緊告訴她見面的地方然後不等她回答就掛了電話。
(四)
酒吧的名字叫做「舊吧」。我喜歡一個人到「舊吧」來,坐在那個臨窗的位置,點上一杯雞尾酒;然後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邊听著「舊吧」里播放的那些充滿了懷舊氣氛的音樂。那杯鮮紅鮮紅的雞尾酒就擺在我面前,我知道這種酒的名字叫「杜鵑啼血」。酒杯在我手心里抖動了一下,我傻傻的看著那些緩慢流動的紅色液體。傻傻的看著,就像我很多年以前一樣傻傻的,看著。
很多年以前,我一不小心摔了一交。
很多年以前,我一不小心認識了一個叫杜鵑的女人。
很多年以前,我一不小心摔傷了胳膊。
很多年以前,我一不小心就進了醫院。
很多年以前,我一不小心愛上了個叫杜鵑的女護士。
很多年以前,我在這個叫做「舊吧」的酒吧里面點了一杯「杜鵑啼血」。
很多年以前,我在這個叫做「舊吧」的酒吧里面等過一個叫杜鵑的女人。
很多年以前,我在這個叫做「舊吧」的酒吧里面等了一個上午又一個下午又一個晚上。
很多年以前,我沒有等到我要等的人。
很多年以前,我也是坐在這個臨窗的位置,看見對面街上開過來一輛白色面包車,撞到了一個穿白衣的女人,那個女人的名字叫杜鵑。
很多年以前的一個晚上我又喝醉了。我歪歪斜斜的騎著腳踏車,在幽暗的路燈下面。夜太黑了,我只能靠著感覺向前模索。「 當」腳踏車發出了一聲哀嚎。我倒在地上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叫李白的人。他給我看了他寫的詩。前面的我忘記了,只記得後面四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很多年以前的一個早晨,陽光刺痛著我的眼楮。我用力的搖晃著腦袋。我看見床上躺著我的腳踏車。媽的!我大聲的咒罵著,同時左腳用力的踢了腳踏車一下。我覺得很痛,我轉過頭往床下看
我沒听見那個輕柔的聲音,
我沒看見那人彎彎的眉毛和長長的睫毛,
還有那雙帶著笑意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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