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夜晚。
皇宮會所變成了廢墟。
裴十四從他的車里望出去,眸色暗沉,神色死寂,唯有他握緊方向盤的手,泄露了他內心的驚駭。
皇宮會所佔地面積之大,別人或許不知道,裴十四卻了若指掌。因為這個會所,表面上市謝天的,實際上卻是裴十四名下資產。謝天,只是代他經營而已。
皇宮會所建築之堅固,裴十四是花費了不少心血的,在他內心深處,會所不啻于他的家——真正可以歸屬的地方。只有他知道,這個會所雖然與他成長的地方並不相同,但是很多細節卻還是烙上了那個地方的痕跡。他恨那個地方,同時卻又深深眷戀著。他人生中最純潔的歲月,是在那兒度過的啊!
可是,只是一夜之間,會所竟成了斷壁殘桓。
他無法相信,又不得不信。
他不知道謝天如何了,他可以確定的是,謝慕、丁駿,以及他賜予他們兩人的子機已經化為灰燼,成為這瓦礫場中的垃圾了。
如果,他沒有和谷雨痴纏那麼久的話,也許他可以更多地掌握一些可怖的信息。
可怖?
他再度被心中的念頭震懾。
十年了。他已經整整十年不曾嗅到危機四伏的氣息了。現在,這氣息潛入他的身體里面。不,也許,只是他心靈深處的氣息復活了。他的腦中無法抗拒地出現了干爹那張老謀深算的臉。
「永遠不要背叛我。否則,哪怕我死了,我的亡靈也會復仇的
裴十四自然不相信亡靈之說,然而就在這一片廢墟之前,他有種錯覺,干爹還活著。
怎麼會呢?那一場大火明明燒毀了一切!
裴十四奮力晃了晃腦袋,車窗徐徐關上。他一踩油門,汽車狂飆而去。
夜黑如墨,星辰寂寥,然而城市並沒有因此寂靜,高樓大廈密集處,數十幢建築風格迥異,風味各具。璀璨的燈光映照下,將這一建築群映照得金碧輝煌。無論是極目遠眺或是徜徉其間,都能感受到一種剛健、雄渾、雍容,華貴的氣勢。特別是其中最高的摩天大樓,其外形猶如一航天飛機,直指蒼穹,霸氣非凡。此刻,在夜色的籠罩下,這幢摩天大樓的四面,正顯示出四季風情,美輪美奐,叫人情不自禁地駐足觀望。
裴十四也在眺望著樓外。當然,和大樓外行人看不到他一樣,他同樣也看不到行人。因為他置身于大樓的第九十九層——「桃色酒廊」的豪華包廂之內,是的,他逃到了桃色酒廊,盡管龍菲菲已不在,他卻還是來了。幸好,他曾經包下了這個包廂!如今,至少還有這個地方,他可以棲身!
登高遠眺,這座城市的景觀盡收眼底,一衣帶水,猶如一位母親,靜心呵護著這座城市。城內高樓林立,水上百舸爭流。
裴十四茫然注視著窗外,唇角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
他一仰頭,手中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去了筋骨似的,陡然癱倒在歐式沙發上。
他承認,他是一路逃到了這里。
他承認,他在害怕了。
在那里生長的人,如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孤單,所以,他想盡辦法拒絕孤單,他火並一個又一個幫派,殺戮也罷,澤被也好,目的都只有一個——處在芸芸眾生之內。他恐懼,所以他讓自己很忙很忙,黑道白道,無非都是為了讓自己忙到沒有時間被恐懼攫住。
花想容葬身火海,沒關系,他選擇遺忘。
一起出來的三個兄弟沒了,沒關系,他再找三個替代。
不想一個人獨處,沒關系,他建造了皇宮會所,建造了無數大樓,並不斷地用最高來刷新自己創下的記錄。
可是沒有用。
皇宮會所毀了,同時毀去的還有那三個替代品,還有謝天——史上最貼心的狗腿。
他訕笑。
存在與不存在,只有他最心知肚明——沒有分明。
這世上,究竟只有一個花想容,只有一個傅靄,只有一個範宣,只有一個古意。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楮,都不在了,或者為他而死,或者死在他手上。
也許干爹說對了︰「十四,太白詩中人名很多,知道我為什麼單單給你用數字麼?」
年幼的他搖頭。
「因為你命犯孤星,你注定是要孤獨一輩子的干爹嘎嘎嘎的笑聲仿佛又響了起來。
裴十四抓起桌上的酒瓶,就著瓶口一頓狂飲。
敲門聲響了起來︰叩叩——叩叩,顯示出來人的涵養。若不是這間豪華寬敞的包間隔音設備極好,這樣的敲門聲根本听不見。
裴十四沒有理會,門開了。
「出去!」猶如受傷的野獸,裴十四沉聲喝道。
沒有聲音。
應該是出去了。
裴十四悵然,死一般的寂靜淹沒了他。他忽然很後悔,哪怕只是不相干的人,也聊勝于無。他霍然起立、轉身,門口俏生生立著一個女人,一個極品尤物。
第一眼,就是被她誘人的身材深深吸引。
第二眼,他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
但,無所謂了,哪張臉都無所謂了。裴十四迎上去,抱住她,軟玉溫香應如是。
「不管你是誰,你贏了裴十四含糊地咕噥著,眼眶陡然一熱,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他狠狠地將下頦抵在女人的肩膀上,忍住那即將破口而出的哽咽,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花想容女人有些暗啞的聲音透著幽幽的磁性,恍惚間似乎還有些微的顫音,裊裊不絕,引誘著裴十四的神經末梢也綿綿不絕地興奮著、叫囂著,期待著一場不曾預約的風花雪月。
「如果是你,為什麼十年後才現身?這十年你去了哪里?」裴十四喟嘆,曾經,他從來不是一個有耐心與女人多費唇舌的人,他早就進入女人的身體左右馳騁,享受那種欲仙欲死的快感了。但是,自從他的生命中出現了龍菲菲,出現了谷雨,他忽然對那種事不那麼熱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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