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寧靜的夜晚,裴十四發著高燒,靜靜地躺在谷雨的身旁,接受著她專一的照顧。仿佛這個世界上,裴十四只能依靠著谷雨一個人。盡管谷雨內心明確地知道,這是虛假的。但是她依然覺得幸福,哪怕這幸福下面,暗流涌動的是悲傷和一些復雜的內涵也無所謂。她不需要他的聲音,她甚至不需要他的清醒,她只要他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依賴著自己,那就夠了。
谷雨把毛巾拿起來,在溫水里浸了浸,絞干了,重新放到裴十四的額頭上。
裴十四皺著眉頭,兩片薄薄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不過聲音太低,也太含糊,谷雨沒有听明白。
谷雨俯子,把耳朵湊近了裴十四的嘴唇。她貼得那麼近,以至于裴十四的嘴唇竟觸踫到了她的耳廓,癢癢的,仿佛有一絲輕微的電流瞬間滑過——一種**的滋味!
「……火……」
火?
谷雨一怔,隨即醒悟到裴十四需要什麼了,他體內的溫度太高,蒸發了水分。裴十四需要水,不僅是鹽水,還有開水。
谷雨連忙起來,取了一杯溫開水,可是拿到裴十四身邊,她卻又犯難了,裴十四此刻根本無法喝水。
她遲疑了一下,兩頰有紅暈漸生,她想到喂水的方法了。
谷雨抿了一口水,貼近裴十四的嘴唇,雙唇相接,唇上一陣柔軟的觸感讓谷雨有段時間的暈眩。她定了定神,發現嘴里的那些水已經流到了裴十四的臉上。
糟糕!
谷雨慌忙抓起覆蓋在裴十四額頭上的毛巾,擦去了裴十四臉上的水。
裴十四動了動,突然睜大眼楮死死地盯著她。
谷雨的動作僵住了。
「……那個……你……生病……我……」
「花想容!」裴十四的聲音很粗啞,「我不想讓你死。我以為你會出來,你為什麼不出來?」
「嘎?」谷雨傻眼,裴十四還在說胡話,現在她該說些什麼?
裴十四焦慮而緊張地握住谷雨的手︰「花想容,我想你!很想你!」
一股巨大的酸澀貫穿谷雨的心扉,酸得她幾乎掉下了眼淚,事實上她已經熱淚盈眶了。
「你哭了?」裴十四的眼神變得溫柔,「花想容,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眼淚從眼眶滴落了下來,谷雨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說不出來。
「你說呀!」裴十四急了,他似乎想要從床上坐起來。
谷雨也急了,裴十四一陣亂動,令針頭從他的靜脈滑落出來,她注意到裴十四手背上已經腫了起來。
「哎呀,你別亂動啊!」
「你有沒有愛過我?」裴十四固執地盯著她。
「有!」谷雨輕聲回答。
「有什麼?」裴十四不滿足谷雨的回答。
「愛過谷雨只好繼續說道。
「誰?」
「你!」
「你就不能完整地回答嗎?」
谷雨嘆了口氣︰「我愛你!」
裴十四滿足地閉上了眼楮。
谷雨連忙為他拔出針頭,重新扎了進去。
好不容易忙完這一切,一轉頭,發現裴十四又瞪大了眼楮瞧著她。
谷雨嚇了一跳。
「你是誰?」裴十四的眼神很冷,聲音更冷。
「我是小雨啊!」谷雨連忙回答。
「小雨是誰?」看樣子裴十四病得不輕。
谷雨的心里有點受傷,她咬著嘴唇,委屈地說道︰「小雨是你的妻子
裴十四陡地握緊了谷雨的手︰「你為什麼要冒充花想容?」
「我沒有……」
「你明明冒充了裴十四蠻不講理。
「我真的沒有谷雨哭笑不得。
「你有。你有什麼資格代替她說愛我?」裴十四憤怒地問道。
谷雨嘆了口氣,原來這家伙的腦子並不是病得一塌糊涂啊!
「老公谷雨嬌聲說道,「你發燒了,一直說胡話
「你呢?你有沒有發燒?」
「我?」谷雨一怔,「我當然沒有
「既然你沒有,怎麼會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裴十四冷冷地逼問。
「我?」谷雨指著自己,覺得既冤枉又生氣,「我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就是谷雨,是你的妻子!」
「你是我妻子?」瞬間,裴十四的眼神又變得茫然,「妻子?哦,小雨!嗯,謝謝你!」他說完這些話,眼楮慢慢地合上了。
谷雨松了口氣,原來這家伙生病比醉酒更難纏啊!
「你真的是小雨?不是花想容?」裴十四又睜大了眼楮,死死盯著谷雨。
谷雨翻了翻白眼︰「不好意思,老公,請問誰是花想容?」
裴十四忽然曖昧地笑了起來︰「如果我說是我的情人,你會不會生氣?」
谷雨板起了臉︰「你說呢?」
「我猜不會裴十四越發曖昧了,他的嘴角已經快速展開,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呈現的不是微笑也不是大笑,而是帶著那麼一絲滿意又狡黠的笑容,「因為你已經承認自己就是花想容了他說完這話,似乎覺得很累,眼楮又閉上了。
谷雨的腦袋嗡的一聲變成了糨糊,全身的血液不管不顧地燃燒著她的兩頰,如果這時候管家進來,一定會堅定堅決地認定她被裴十四傳染了。
谷雨咬著下唇,她想要站起身從裴十四身邊逃開去,可是不知怎的,全身都軟化了,要動也動不得。她只能暗暗期盼裴十四不要再睜開眼楮,不要再和她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她等待著,盯著裴十四的眼楮,盯了很久很久。
裴十四睡著了,兩片薄薄的嘴唇輕輕上揚著,仿佛正在做著什麼甜蜜的夢。那孩子似的神氣,讓她的母**再次泛濫成災。
谷雨感到臉頰的灼熱漸漸散去,她想去吻吻裴十四的嘴唇。她拿起杯子,抿了口水,但是猶豫了很久,到底沒有勇氣湊近前去。只覺得內心的秘密像是一個正被吹大的氣球,她得緊緊地控制著,不然稍不留神,它們就會月兌離她的掌控,從她的嘴里沖出來。
不,肯定不會是現在!
谷雨捂住了嘴唇,也許有一天她足夠強大,能對他說出某些蒙塵的信息,但是涵蓋在那些信息之下絢爛如朝霞卻又低賤如微塵的情緒,暖如春陽的快樂和寒比冰霜的痛苦,她絕對不會讓他知道。
她站在床邊,一顆心仿佛沉浸在軟溶溶、暖融融的水里,但是手腳卻又是冰冷的,打著寒戰。這冷冷的快樂的逆流,抽搐著全身,緊一陣,又緩一陣,使她覺得自己真的也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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