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再傳入消息,曲國不願再守,增派萬軍進攻卞耶,從秦山進,佔領卞耶三座城池,在城中燒殺搶掠,百姓民不聊生。陸玦守住城門,久久不攻,任曲軍肆意橫行。
凌鈺此刻已知,陸玦是在等,等再多三兩日,他肯定會以天子不愛國,致百姓于不顧之名起兵。
心中跳得很快,這幾日一直都睡不著覺,此刻已是夜晚,翻來覆去,凌鈺還是輾轉難眠。此刻才亥時,她索性披了長衫起身。殿外月華靜靜鋪灑,十月深秋的萬物寂寥,梁肆啟此刻在他的宮殿與妃嬪暢樂,他不管這國事。
緩步走在深秋王宮,夜晚風微冷,下台階,裙擺輕輕掃在一地落葉上,沙沙聲響更顯這個夜晚的寧靜。
不知要去哪里,圍繞這深宮庭院走了好久她都還沒有目的。不由自主地,凌鈺索性選擇了去南廂的方向,往那里走去。此刻南廂應該已沒有宮人了,走近了院門,里面還有亮光。凌鈺緩步走進,清淺花香迎面而來,這里的每一粒塵土都顯寧靜。
放眼這片花海,宮燈依稀還亮著,那片相思樹的角落燈火卻異常明亮。凌鈺往那里走去,漸漸走近時險些嚇了一跳,那一片淺樹叢下蹲了個人影,一動不動杵在那里。
凌鈺聲音發緊︰「是誰?」
那人微一頓,回首來,一張俊儔絕美的面目呈現她眼前,「你怎麼沒有睡?」詫異極了。
凌鈺也太詫異︰「阿允?你為何這麼晚還在這里?」凌鈺放下心來,只是心中疑惑更多。她往前走進。梁肇啟手上不知丟下了什麼,朝她走來道︰「我閑來無事,索性到了這里來看看。」
「哦……」凌鈺還是有些疑惑,見他走近。她往他身後瞧去,那里並沒有,不知他方才丟的是什麼。
「珍妃怎麼這麼晚還不睡,到了這里?」
梁肇啟身前,凌鈺索性直言︰「我在想兩國戰事,所以睡不著。不知去哪里就到這里來了。」
梁肇啟微皺眉頭,輕笑︰「你想戰事做什麼,你想也是無用。」
「你瞧不起我?」凌鈺陡然提高聲音。
「不是不是。」梁肇啟忙道,「當然不是,你是懷了身孕的人,哪里能顧及到太多。」他搬來簡易的踩凳,用袖擺擦干淨道,「你坐吧.」
凌鈺也不客氣,難得睡不著的夜晚踫到了他,她坐下笑道︰「我猜你也不敢瞧不起我。」
「為什麼?」梁肇啟問。
凌鈺眨眼︰「因為我是天子的妃……」話才出口。她已覺得不妥。梁肇啟的微笑漸漸收起,不過還是溫言道︰「你睡不著能往這里來,足矣見得南廂在你心中還是有地位的,我很高興。」
他已岔開話題,凌鈺也笑︰「當然是有地位的,我喜歡這里。這里是王宮難得的安寧之地。」
梁肇啟站在她身前,而她卻是坐著,凌鈺心中有愧,忙移開一些位置,「若不嫌棄,你也將就坐吧。」
長長的狹窄木凳,雖然正好可以坐下兩個人,但梁肇啟還是避這嫌,「不用,無事的。」
「若如此我倒不好意思叫你站久。那我回去了。」
她說的是真話,她這樣坐著與站著的他說話,她自然是覺得不妥的。梁肇啟忙來坐下,他一言不發,隔她如此近。平日那些冷傲清貴都好似在此刻消殆,反倒添了一絲局促。
凌鈺抿起唇角,「阿允也會臉紅。」
梁肇啟微一錯愕,「不會啊——」在凌鈺發笑的表情中,他不再說了,只道,「你覺不覺得冷?」
「不會。」凌鈺不再取笑他,「此刻國有硝煙,而我們卻在此地閑侃,若天子知曉,會不會定我們一個不分時宜、花前月下的罪名?」
「花前月下……」梁肇啟一笑,轉眸來看她,「這個詞倒用得契合。」
凌鈺的心猛然一跳,他們隔得太近,他這一凝眸鳳目彌漫出耀眼光芒,讓她移不開目光。怔怔看了好久,梁肇啟也這樣安靜看她。她的心跳得更加厲害,終于回過神移開目光,有些慌亂地望著遠處夜空,「隨意用的詞,哪有什麼契不契合的道理。」
「你已是四個多月的身孕了吧。」梁肇啟也笑,移開目光。
面對他,這慌亂下凌鈺差點月兌口而出是三個多月,她忙點頭︰「是呢,比之前好多了。」
「你希望生個男孩還是女孩?」梁肇啟神態自如,就像與她閑話起家常一樣。
凌鈺也不再去想那些,微笑道︰「希望是個男兒吧。」因為陸玦說他想要一個男兒,替他去接下萬世江山。
「因為江山麼。」梁肇啟淡聲問。
凌鈺輕笑點頭︰「對啊。」只是話才出口又已懊悔了,」你不要亂想,我不是,我沒有……「發覺解釋也是多余,凌鈺真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梁肇啟反倒隨意,「這沒有什麼,我也希望你能如此想,不然你今後怎麼辦。」
凌鈺怔住︰「你真的希望我是這樣想嗎?」
梁肇啟輕笑,頷首,「你是該為自己謀劃一份前程,在哥哥身邊,我想哪個女人都應該會惶恐擔憂。」
原來他深知女子的所需,這看似冷漠實則熱心的人太心細,若誰能做他的妻子興許會很幸福。
在凌鈺感慨之際,梁肇啟突然緩緩說來︰「若今後需要我的幫助就告訴我,我會盡我的全力幫助你。」
「阿允……」凌鈺一瞬不瞬看著梁肇啟,險些涌出淚來。他的關心不會是假,因為他鳳目中看她時一直帶著隱忍的愛意與真誠熱摯,心中悲酸難忍,凌鈺只這樣看著他。
梁肇啟淺笑︰「你這般望我做什麼呢。」
還是這樣看他,一眨不眨,好久,凌鈺緩緩開口︰「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她問得很突然,很直接,讓梁肇啟的笑容僵住,他好久之後道︰「就是因為喜歡,沒有理由的。」
「總會有個理由,有個讓你動了情的理由。」她其實是想解釋,想讓梁肇啟釋懷,讓他不要喜歡她,這是沒有結果的苦戀,她舍不得他受罪。
然而當他的話出口,凌鈺卻已啞然。
他說︰「有一份相見恨晚,動情時已經來不及。」他的聲音寂寥,晚風將他的話吹散進風中,這句話漸漸飄遠了,卻依舊還回蕩在凌鈺耳邊。
她多想告訴他,這份所謂的相見恨晚其實是她的欺騙她的逃離,她曾經多次遇見過他,但是都是作為路人,在他不知情或是匆匆瞟了一眼的情況下。
而他的這些未加留意都變成了之後遇見時的相見恨晚,這是她的錯,是不應該。
痴痴看著他,凌鈺心中愧疚更深。
「阿鈺。」梁肇啟輕喚,「你之前愛過的人為什麼拋棄你?」他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沒有逃避,沒有欺騙,凌鈺道︰「因為他只讓我做妾,將我當做棋子而不是妻子。」
梁肇啟輕笑︰「若是我,我會願意給心愛的女子一個妻位,愛的最好方式就是娶她為妻。」
此刻凌鈺已不再這樣想,她深知陸玦的苦衷,她愛到忘乎自己,「或許也會有現世各種阻礙來攔。」
「真愛可以無阻的。」
凌鈺啞然,她在這座王宮中遇見的真心對她的兩個人都是純真的,胡姬純真,而梁肇啟對待愛也太純潔執著。凌鈺不想再說這個,她問起自己最關心的事情︰「此刻大家都認為陸公是故意敗于曲國之下,你也這樣覺得麼?」
梁肇啟是最知她心思的,知曉她已不願再提及方才的事,他頷首道︰「陸公已退得太明顯,百姓不知,各國君上卻已知,他想謀反。」
從梁肇啟口中說出謀反二字,凌鈺听在耳中心口直跳,「是麼,那天子如何想的?」
「哥哥不信他有這個力量。」
凌鈺心中冷笑,「哦,我想陸公也不會有這個力量,不過這樣一來國內暴亂,那麼魏國是否會有行動?」
「我只有三萬兵馬,都派去了邊境增援,哥哥會防範這一點,派護甲兵前去鎮守。」
「護甲兵?陸公與陳公相爭,天子不能集齊五國之璽令,怎麼能調動得了護甲兵?」凌鈺驚住。
「護甲兵的調動是指用來抵御外敵或內部紛爭,鎮守邊境不算號令調動。」
原來是這樣,那麼她還有很多的機會可以去尋找璽令了!
「但願這場戰亂能快些平息……」凌鈺由心說道。
「會很快,不會太久。」
凌鈺心中緊張,「這一場仗我們會勝利麼?」
「當然會,五國有一百七十萬兵馬,而王都有三百萬,況且陸公不可能說服得了五國都同心抗胡。若真到那一個地步,派曾衛將軍為戰場先鋒,他驍勇善戰,多謀多略,不亞于陸公戰場的謀略。領百萬軍,不可能戰敗。」
凌鈺的心險些就快跳出胸膛,這是陸玦最大的籌碼,胡王都都不知他們心中如神一樣的將軍早已叛了國。
他們又說了很多話,直至子夜一過,花叢中蟲鳴漸起,凌鈺漸漸有了困意,對梁肇啟的話只回著簡單的字眼。他道︰「你已困了吧,竟已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安寢。」
听到困與安寢這兩個字眼,凌鈺伏下了頭,靠在梁肇啟肩膀上。她就這樣枕著他的肩睡去,梁肇啟一動不動,僵硬坐著,生怕吵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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