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凝結,安靜橫在他們中間,一聲不吭。
凝視凌鈺好久,陸玦無聲扯過散落開的衣衫將她裹住,他還俯在她身上,用盡心底那一份不舍將她抱住。松開,知曉他們之間已經不再可能,他坐起了身。
他的起身讓凌鈺身體一涼,情不自禁地,她覺得心中空蕩,舍不得這份溫暖。她伸手將他的手握住,只用了輕微的力氣,他已難料她會如此,眸中微有驚色地再次朝她倒來。
四目相對,他們都懂彼此眸中那份痛苦。
這明明就是他的女人,卻被他的鐵血無情攆走。此刻他想珍惜,想再擁有,還有可能麼?
俯身再一次吻去,他們都已被心底那份痛苦折磨著,渴望擁緊這份難得的歡愉。主動地,凌鈺纏住他的頸項,將溫柔的吻落在他額上,落在他耳側。
陸玦的吻卻比她更炙熱,或許這份「錯失」一直折磨著他,此刻終于能夠放開,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熱烈的,卻也同樣溫柔。兩具滾燙的身體相融,在他挺身進入的那一刻,凌鈺情不自禁呻/吟出聲。他的吻鋪天蓋地襲來,她側首,迷離的雙目望見身側青草叢中的花朵。
那些紅的、姿的、黃的淺花鋪滿了整片綠茵,他們仿佛置身在一片無盡的花海里,在這久違的愛意歡愉中乘上雲端,入夢幻境。溪水潺潺流淌,嘩啦啦的流水聲清脆響過,她媚軟的呻/吟交織和在一起,纏綿成他的無盡動力。
她緊緊將他抱住,直至兩個人筋疲力竭,才在最後癱軟在他結實的懷抱里。
等呼吸漸漸平穩,凌鈺腦中涌入過往那些柔情與纏綿,心中不知接下來要如何去面對。
不該這樣的。她做不了他的妻,與他已成陌路,只因現在的舊情重燃就如此,是否太不應該?
「孤知道你在想什麼。」
安靜里,陸玦輕輕出聲將她的思緒打斷。
將頭埋入他的懷中,凌鈺疲憊而無力︰「不該這樣的……」
「你本就是孤的女人,你我本就應該是這樣。」
凌鈺苦笑一聲,抬起頭來︰「那之後呢,之後又該如何呢,我已是梁肆啟的妃……」
陸玦沉默著。他眸中恨意閃過,硬朗俊儔的輪廓覆上漠色,「等這一場游歷過去。孤就送你回卞耶。」
凌鈺驚愕,久久不能言語,「子陸……」
「孤一定可以做到。」似乎怕她不以為真,陸玦肯定地回著。
凌鈺還是震驚,搖頭︰「太冒險。太危險,不要。」
陸玦沉靜著聲音在道︰「為什麼不要,難道還要將你丟棄在他的身側?」他握緊了她的手,明明是方才意亂情迷中的十指相扣,此刻卻已變得疼痛,仿佛一把鉗子將她的手指夾住。凌鈺疼得蹙眉。
他終究還是生怒的。
「這樣太冒險,我知天子,他太奸詐。也太細心,他洞悉得了的!」
陸玦冷笑一聲︰「孤還有何懼,若真因此事而爆發戰事,孤也不懼了。」
凌鈺瞪大了雙目︰「子陸,你……你準備反抗天子麼?」震驚好久。凌鈺想不通,她問出心底的迷惑。「從前我從不問及政事,不知卞耶的情況。子陸,你有多少兵馬呢,你有多少實力呢。」
被人懷疑實力是一個男人最大的不快,更況且是被自己的女人懷疑。陸玦凝望凌鈺道︰「你應該不知道孤除了與初九交好,還與陳公是盟友。」
凌鈺更加驚住︰「曲國的陳公?」
溪面吹來涼風,陸玦拿過衣衫覆住凌鈺,摟她更緊,「陳公初時為王,曾被天子當眾諸侯的面羞辱,從其胯下過。五國小王中,有這三個小國同心共力,怎不可能給梁肆啟致命一擊。孤只是在尋求最穩妥的萬無一失,但也正是孤這樣的細致苛刻錯失了很多機會。」他深深凝視凌鈺,「此刻,孤已經沒有理由再錯過或等候了。」
原來陳公也是陸玦的盟友,但是三國之力真的可以抵抗得了梁肆啟麼。沉吟一瞬,凌鈺出口︰「子陸,你是因為我,還是為了江山。我猜你也是因為江山,不管如何,你可有想過,你將我重新迎回卞耶後,又要封我做什麼?」
是妾,是側妻?她在心中苦笑不迭,她不願意做任何人的妾與側妻,她只渴望做一個正妻。如果真的愛她,為什麼還要用一個身份委屈她,為什麼會連一個身份都舍不得給予。
陸玦深沉的眼眸一直望她,「你想要什麼身份?」
「你還用問麼。」不過她還是回道,「可以與你並肩的身份。」
「我唯一的側妻好不好。」他已換了身份,不再用諸侯的自稱與她說話,「阿鈺,做我唯一的側妻,哪怕不是正妻,同樣也是我的妻。」
凌鈺先是愣住,隨即苦笑,她突然已經後悔,「那你又準備將正妻之位留給誰?」那個可以幫他做盡任何事的瑞夫人麼,那個披著溫婉外衣的精于心計的女人?
「我的亡妻叫綺玉,十四歲嫁與我,十九歲死于天子的酷刑中。」陸玦安靜說起了凌鈺從來不知也一直都想要知道的往事,「初九的父王去世之時,我前去安慰吊唁,被天子認定有謀反心,欲勾結青國。天子不信我的言辭,最後對我道,若我是真心,可否交出自己的妻兒以顯這份誠心。」
凌鈺驚住,認真注視陸玦,听他說起這段往事。
「綺玉不知政事,卻知梁天子的用意,她義無反顧答應天子,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上了天子的御駕。我追去胡王宮,綺玉已成天子的禁臠,她懷了四個月的身孕,但梁天子依舊沒有放過,反而變本加厲。你不知道綺玉受過多少酷刑,我也不知道。因為身為旁人的我們感受不到她的痛苦,那份痛只有她清楚。等綺玉快要生產時,梁天子一碗墮胎藥將孩兒致死,將綺玉賜死。最後,他下令用了醢刑,命圓肚將綺玉的身體剁成肉醬……」
凌鈺險些眩暈,胃中翻江倒海,後背也滲出冷汗。她緊緊抱住陸玦,埋首在他胸膛︰「我從來不知他有這麼可怕,我從來不知他有這麼可怕……子陸,你心口的傷就是去求情所至的麼?」她撫著他心口那道猙獰的疤痕,心痛難忍。
對于過往之事,陸玦已不願太過回憶,他只要記住這個仇,記住這份應討回的債就好。「阿鈺,我不可忘記綺玉為我所受的苦,她始終都該是我的正妻。」
沉默,凌鈺回︰「我知。」他的正妻最終以這樣的方式永遠存活在了這個淡漠的男人心中,雖然無關于愛,但卻關于恩,讓他至今難忘。她嫉妒,卻也感謝,感謝綺玉保護了陸玦。
只是,心底的苦也不是陸玦可以懂的,只有她一人懂。
唯一的側妻,也如正妻了,不是麼。可是為何她心中還是會有介意,難道是因為愛得太多?
「回去吧。」凌鈺只這樣答復他。
她此刻還沒有做好任何打算,她深知對今後的路都茫然不知。
經過了這一夜,他們之間有了微妙的一層關系。人群中相見,他們眸中都帶了一份難以言說的感情,是渴望,也同樣摻雜了一份距離感。陸玦來見,凌鈺吩咐了侍從身體不適,不便接見。
他無功而返,傍晚又來,凌鈺還是以此婉拒。
這樣過去幾次,陸玦已漸漸知曉她的態度,不再來了。凌鈺真的不知要如何面對,她恨自己身為他人的妃卻還與陸玦糾纏不清。不適說好了被傷過一次就不再信他,但是知曉他的心意後,她卻還是擱淺不下這份情感。
梁肆啟還未歸來,就讓她一個人再清醒幾日好了!
這幾日里,氣候一天比一天炎熱,凌鈺會在傍晚去溪邊小坐,听潺潺流水,心中無比寧靜。她在逃避,不願意去接受,因為她怕再次受傷。
說她膽小也好,說她無用也罷,反正真正有愛時,一個人的選擇就往往會這樣糾結。
獨自一個人坐了好久,見天色越加漆黑,凌鈺起身準備回去。
她才轉身,便見陸玦立在不遠處遠望夜空星辰。凌鈺微愣,走上前去,「你是才來,還是一直在這里?」
陸玦凝眸朝她望來,「一直都在,只是不忍打攪你。」
垂眸,凌鈺問︰「這幾日你在做什麼?」
「這里的事太少,孤也沒有什麼可忙。」
「你怎麼不怪我沒有給你答復。」
陸玦淡笑︰「有何可怪,孤在想,若你不同意,孤不會強求。」
凌鈺緩緩凝眸看他,「愛得不夠深麼,是因為。」
「給你抉擇的權力。」陸玦遠望滿空繁星,「從前孤沒有給過你選擇的權力,此刻會給你。」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可是他不會知道他的這個權力交給她是多麼沉重的一件事。沉吟好久,凌鈺開口︰「你可以做到你的承諾嗎?」
他沒有開口回答,只點著頭,面容認真而肯定。
凌鈺浮起一個微笑︰「子陸,我將整個自己托付給你,你又將什麼托付給我呢?」
陸玦微愣,不料她會如此說,他微微一皺眉︰「女子的一生托付給丈夫是理所應當,但哪有丈夫將自己托付給女人?」這一點他想不通,望著凌鈺,他暗奇她腦中想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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