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鈺不知陸?此刻身在何處,或許他又被詔去了王宮,她料不準,腳步有些踟躕。好久才行到陸?的房間,房門洞開,幾個護衛正候在門外。他們認識凌鈺,雖陸?還未公布她的身份,他們待凌鈺卻也是有份恭敬。
見凌鈺緩慢走進,護衛們都點頭致了個禮。凌鈺道︰「我要見陸公,可進?」這陣勢,她已知陸?是在屋內了。
護衛讓她稍等,進屋稟報,又出來道︰「可進。」
凌鈺不由自主放輕步子,進了屋內,陸?正臨窗而立,他並未回身,只問︰「是有事?」
「無事。」凌鈺忙答,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雖是臨窗沉思的樣子,卻並不如她心中所想的難過。他是頑強的男子,自會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凌鈺只硬著頭皮道︰「君上,你在想什麼?」
他雖背對著她,她卻能想象出他一雙黑眸的深沉遼遠。
凌鈺上前了些,站到陸?身側,透過窗戶望去,能見庭中繁茂植物,也恰恰可見前處拐角游廊。她方才擔憂踟躕著從那游廊過來,豈不是正被他瞧見她那些難看的樣子?
陸?正在此時回道︰「你怎知我在想事情?」他負手轉身,望住凌鈺。
凌鈺卻不再踟躕了,既然他都已瞧見她那個樣子,而那樣子也難看得很,她又何必再扭捏作態。「這一路來,至少我也應對你有一絲半點的了解呀!」她抬頭望住陸?,俏皮地眨眨眼。
陸?卻皺了眉頭,「阿鈺,就算你了解了一些事情,也不要說出來。」
什麼意思,不願讓她走近他內心?
「是的君上,我明白了。」她心中有些失落,面上卻綻開笑容,「雲公與我說了今日之事,其實我也並不了解君上呢,若不是我苦苦央他說與我听,我也不可能知曉。」
陸?沉吟,又轉過身面向窗外,「今後不懂的事可以問我,若我未言,便不可再問他人。」
原來果真,他真的不欲讓她走入他的世界。
他背轉過身,是看不見她的樣子。凌鈺垂下雙眸,心中劃過一痛。難道她真的打動不了這個男人?
「君上。」她輕輕喚。
陸?低低應一聲,未回身。
「即使君上不欲讓我知曉,我也知君上心中所思。君上有抱負,有野心。君上想要天下,不想臣服于人下。君上還記得那顆宸星……」
倏地,凌鈺的手腕牢牢被陸?握在手中,他瞬間扯過她,將她帶入懷中,一雙黑眸泛出冰寒的利光,下頷緊繃,齒縫似含著刀刃,迸出冷清的字眼,「你在說什麼,誰許你這樣說。」
他眸中寒光如利刀刺人,凌鈺心中一跳,雖怯,清麗的面容卻強自鎮定。她的手腕被他拽得有些疼,她並不掙扎,就這樣與他四目相對,抬起下巴,她輕輕說,聲音卻無比堅定,「君上想要天下,難道阿鈺說錯了麼。為什麼不可這樣說,這本來就沒有錯,子陸,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她強迫自己不可驚慌,鼓足了勇氣迎上他冰寒的眸光,「你可記得那顆宸星,阿鈺覺得,您如宸星,終有一日,光可蓋紫微。」
他依舊這樣緊攥她的手腕,眸中寒光未褪,卻逐漸收起。他氣息在此刻有些粗重,他們隔著這樣沒有距離的距離,他的呼吸她仿佛都可听見。
他的氣息打在她的面容上,讓她心中猛跳。
凌鈺毫不避諱,直直望住陸?。這四目相對中,陸?已收住了眸中利光。凌鈺終于緩下口氣,心中有種勝利的喜悅。她在此刻突然覺得,在他身前,她不可真正軟弱。
他不喜軟弱的女子,她能察覺到了。今後,她不可以再是從前的樣子。
這四目相對中,陸?率先移開目光,放掉凌鈺的手,冷聲道︰「沒有下次。」
「阿鈺知。」可是頓了一頓,凌鈺卻柔聲一笑,「只是阿鈺相信,君上始終都會成為那樣的人。」
陸?再一凝眸,寒光射來。
凌鈺飛快道︰「阿鈺再無事了,先告退。」轉身開溜。
第一次的暗潮洶涌,她勝。
凌鈺明白,陸?是冷漠的人,然而卻也是心慈的人。若他真的無情,不會帶她來胡,剛才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回到自己的落腳點,凌鈺心中輕快。義妹?若有一日他能夠喜歡自己,她就不會做他的義妹了!
第二日,天子無詔。陸?與雲初九關在房門,不知商討什麼。凌鈺依舊坐在自己的房間,不再隨意走動。
亥時,原本整個驛站皆已沉寂下來,眾人都已安睡。梁天子卻派下人來,天子有詔,迅入王宮。
只是此詔卻詔陸?一人。
凌鈺原已睡下,卻被這陣勢驚動。她匆忙披了外袍出門,拐過抄手游廊,已見陸?即將入車的身影。她不敢喊出聲來,害怕她的出現帶給陸?更多災難。燈火通明的深苑擁滿了梁天子的人。一個服侍怪異的中年男子挺著圓肚曼聲道︰「起——」他一聲尖細粗嘎的聲音響起,馬車已緩緩駛出。
「圓肚大人可知天子何事急詔?」雲初九正問住那大月復便便的中年男人,隱露憂色,強自鎮定。
那被稱作圓肚大人的中年男人冷聲笑道︰「灑家一個閹人,如何得知天子心思。」他轉身上了另一馬車,並不理會身為諸侯的雲初九。
待那些人皆已離去,凌鈺才敢現身,她亟亟跑到雲初九身前,喘氣急道︰「為何陸公一人前去,夜深至此,怎還來詔?」
「怎知,怎知,我怎知!」雲初九一臉急色,來回踱步,他負氣踹腳邊草木,「梁肆啟那個惡人!」
梁肆啟,梁天子的名字?凌鈺忙拉住雲初九的手,「方才那個圓肚大人是個閹人?你對他很是恭敬的樣子,可是他一個閹人怎麼敢連你都不放在眼里?他可能收買,若可,陸公……」
「他怎能收買,他是梁天子的心月復,是梁天子的走狗,不要指望那個閹人,他也是惡心之人。」
凌鈺愣住,她方才並未瞧見那個閹人的樣貌,雖然深苑燈火通明,可是隔得遠,背著光,她瞧不清圓肚大人。但她卻覺他周身透出莫名的親切,或許任何人都有可能如陸?一般,都是不得已效命于梁天子,都有自己的弱點。
可是此刻深夜急詔;陸?卻是有著危險!
雲初九急得毫無頭緒,朝士兵大呼︰「派人去王宮外守著,隨時打探消息!」
士兵匆忙離去,雲初九又覺這樣還不夠妥當,「算了,我親自去!」他甩袖,大步往外走。
凌鈺追上他,「我同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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