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凌鈺呆呆愣住!
轟——她腦中沒了思考!
子陸說什麼,他說什麼,他不叫子陸,叫陸?。他不光光只是將軍,還是這亂世里的諸侯!
瞪大雙眼望住身前這名喚陸?的子陸,凌鈺喃喃道︰「你說什麼,你原來都騙了我?」
是呢,是呢,之所以震驚,是因為子陸一直都騙了她。她心中難受得要命,曾經他說他不是商賈出生,她也有些黯然,覺得他在她信任的時候騙了她。可是她清楚他也是不得已,是為了保命,所以雖然有些失落,卻也還是明白他的不得已。可是此刻呢,她心底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她難過,有點氣,也有些……有些自卑。
是呢,震驚,傷心——都是因為在他身前她自卑。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趕不上他,原以為她已經說服自己不去喜歡他,可是此時此刻,這份自卑與難過冒出來提醒她︰她永遠都得不到他。
農女與諸侯,怎麼可能有結果!
見她一直沉默著不說話,陸?緩聲道︰「我並不是存心欺瞞,我的身份不可輕易泄漏,此刻告訴你,也是因為我已信任你。」
「……我知。」凌鈺聲音有些干澀。
胡國的諸侯因魏軍設計而落敗,狼狽逃離到魏國,他自然應小心謹慎。
凌鈺漸漸將頭扭開,遠望這軍營里四處的火把,微覺有些刺目,「君上,我只是有些想我娘。」
娘親因救子陸,哦,不,不是了,是陸?。娘親為了救陸?,而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此刻,她多麼想回到魏國,回到那熟悉親切的虎丘村,去屬于她的那方天地生活。
她深懂他們之間的距離,所以一句「君上」,已代表她率先拉開他們之間的身份。
陸?的聲音沉著,他道︰「阿鈺,你已不可再此般黯然。記住,沒有任何困難可以讓人消沉,軟弱消沉的人注定是敗將。」
「可是我娘死在我眼前,我親眼看見,難道我都不能想念一下她麼!」凌鈺突然朝陸?回身大吼,此刻,淚水已落,她心底是在思念娘親,卻也覺得還有一份悲傷蔓延氤氳,讓她整個人都難受起來,「我知亂世里不可懦弱,可是我思念親人,有錯麼,有錯麼!」
淚水滾落,視線模糊。
陸?好久無聲,身後尾隨的士兵也識趣退開。夜風徐徐,將凌鈺緋紅的裙擺吹亂,她一頭青絲只用絲帶綰住一半,剩下一半的發絲都飄在這風里。發尾被風吹向了他,掃在他下頷與頸項,微癢。
站到凌鈺身前,伸手擦掉她雙頰的燙淚,「今後,由我來照顧你,有我一杯羹,便有你一粒米。」
最最簡單的承諾,並不是山盟海誓,然而卻無比真摯,無比溫暖。不管他是出于男女愛,出于兄妹情,出于救命恩,他都是真誠的,她都是心暖的。
凌鈺退開一步,避開他擦淚的大手,昂首朝陸?輕言︰「謝謝。」她也是出于真心。
陸?抿唇一笑,「你其實比我想象中堅強很多。」
「是麼。」凌鈺淡淡道,「君上,我的營帳在哪里呢。」
她還是這般介意這身份!
陸?眉頭一皺,聲音低沉,「隨我走吧。」
凌鈺安靜跟在他身後,身後,不是身側。
陸?心中清楚她的那份計較,放緩了步子,等待凌鈺走近,與他並肩。然而凌鈺卻鐵了心,他走得慢,她比他更慢。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去,走到了一座小帳前。
「明日隨三郎回胡,等我與你們匯合,之後便可回卞耶。」
「是,君上。」她答得規規矩矩。
陸?皺眉,微有不悅,「阿鈺,你這般與我說話。」
凌鈺目光直視前方,並不看他,只道︰「您是君上,我自當與您這般說話。」
陸?輕嘆口氣,不再怪罪,「你只將我當做從前的人就可,對了。」這麼久,他都還不知她的名字,「阿鈺,你叫什麼名字?紀鈺麼?」
此刻,凌鈺心中卻是酸楚,這一路來,他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我叫紀凌鈺,爹爹喚我鈺兒,娘親喜歡喚我阿鈺。」凌鈺突然抬頭望住陸?,「是不是去了卞耶,我便要改成陸姓?」
「不用。」
「那就好。」凌鈺收回目光,朝陸?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休息了。」
陸?頷首之際,她也正轉身掀開帳簾,只是才探進去頭,又生生頓住,「子陸,要保重。」她終究還是擔心他再困敵軍,終究還是替他牽掛。而她也終究還是喜歡「子陸」這個名字。
第二日早起,凌鈺洗漱時才發覺雙眼微腫。營帳沒有鏡子,她只透過這一盆清水瞧見自己的樣子,卸去了疲憊,臉色有些紅潤了。只是昨夜哭過,這雙眼楮卻是腫得難看。
掀開帳簾,外面士兵的朗聲大喝清晰傳來,透出勃勃朝氣。遠處大步走來一個青衣身影,凌鈺細望,待那身影漸漸放大,她才瞧清來人正是那俊俏的少年雲初九,也正是陸?昨夜所說,青國的君上。
這樣一個少年,怎麼會是一個小王?
那梁天子的眼光真讓人琢磨不透呢!
「早!你穿這身死人的衣服倒還不錯啊!」雲初九還未走近,已遠遠朝凌鈺揚聲笑談。
凌鈺緊鎖眉頭,這個人,真是!真是稚氣未月兌,一大早這樣說她,就算是夸人也不必此番言語啊!
轉眼,雲初九已來到凌鈺身前,他年輕氣盛,步伐也快,還未停穩,就再笑道︰「阿鈺,你昨晚哭啦?」
凌鈺道︰「你怎知我的名字,君上告訴你的嗎。」
雲初九了然一笑,「看來大哥已將身份都說與你了,你先和我去用早膳,我們的隊伍都準備好了。」他轉身往前走,凌鈺跟在他身後,他又回首來問,「你為什麼哭了?」
凌鈺淡聲回︰「我無父無母,所以哭。」面對雲初九,她竟不覺他們之間有什麼隔閡,她一點都不懼這個愛笑的少年。
雲初九猝然停下腳步,如玉的面龐頃刻黯然,「我也沒有父母,可是這有什麼呢,我還不是要活下去。」
凌鈺愣住,雲初九稚氣的臉龐盡是哀傷,他個子很高,也不壯,此刻立在她身前,身姿單薄,如一個受傷的孩子。凌鈺心中一軟,放緩了聲音,「對不起,你不要難過……」她也不知他的過往,不知如何安慰他。
雲初九強撐起笑,朝凌鈺眨了眨眼,「我不會經常難過,我有大哥,大哥待我最好。而且我也是青國的小王,什麼都有,我不難過。」他越是說著不難過,其實大大的黑眸深處那份難過卻逃不過凌鈺的眼楮。
凌鈺不知他們這些君上的事情,不知他們背負著怎樣的命運,所以安慰也無從說起。
雲初九突然問︰「你真的不怕我?」
凌鈺一時驚訝︰「為什麼我要怕你?」
「我是副將,又是小王,你怎麼見到我不行禮,不懼怕,倒還敢惹我傷心?」
凌鈺一時啞然,「那我向你補回一個禮,再道一個歉?」
「這樣吧!」雲初九促黠一笑,「你也叫我一聲哥哥,今後就不用在乎這些禮節。」
凌鈺瞪眼,面對這白面小生,她真的很難將他當作兄長來對待。他明明就還是孩童心性,這聲哥哥她如何都叫不出口。
雲初九哈哈朗笑起來,凌鈺送去一記白眼,「我餓了,雲公,我們去吃早飯吧!」
「你不叫哥哥,怎麼叫起了雲公,不好听。」
凌鈺不愛再與雲初九浪費唇舌,快步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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