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用刀劍抵在自己頸後,蘇簡條件反射地就想大喊︰「我是沈謙啊!」好在她靈台仍有一絲清明,在張口的一剎那生生改了,大喊出聲︰"吾乃蘇簡,你是誰,在我家干嘛?"
"你是蘇家人?"那個陰冷的聲音咦了一聲。蘇簡立時覺得頸上的壓力小了,那個冰冷而堅硬的銳物轉而抵住了自己的後心。
這時候只听軋軋之聲,蘇簡目瞪口呆地見著自己花園里的假山分開兩邊,略略騰起一陣塵土,露出一個大洞。稍後,一行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當先的幾人都是衛士打扮,器宇軒昂,龍行虎步,雖然都空著手,但是腰間都配了刀劍。這幾人走出來,在洞口兩邊侍立,手按刀劍,目不斜視。少時蘇家老爺爺蘇觀海走在當先,引了兩名男子出來。
這兩人長相肖似,應是兄弟二人,年長的一位應該年近四十了,蓄著短須,年輕的也有二十五六歲。兩人都是相貌清矍之人,年長的一位看上去更為老成一些,而年輕的一位則更為英武。兩人衣著打扮齊整而簡單,只是腰間金色的腰帶彰顯著兩人不凡的身份。
老侯爺蘇觀海見了蘇簡,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個小子,這麼晚了到處亂跑,果然出紕漏嘍。他不敢怠慢,躬身對那兩名男子言道︰「五王殿下、七王殿下,恐怕這里有點誤會。這是老臣的次孫,蘇簡。這小子自小愛在這園中玩耍,他既無從得知二位王駕在此,到這里恐怕也是誤打誤撞。這無心之失,還請二位王爺海涵。」說罷沖著蘇簡做了個眼色。
蘇簡甚是精乖,撲通一聲就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口中道︰「末將林字營致果校尉蘇簡,見過五王殿下、七王殿下。」這麼就勢一跪,月兌離了背心上的那個威脅,只听身後刷的一聲,果然,後面那人見正主兒和侍衛全部出現,回刀入鞘,蘇簡的危機暫時解開了。只是蘇簡還是覺得背後陰風陣陣,一股寒意似乎從背後慢慢地滲進來。
蘇簡早先听蘇筠說起過這兩位王爺,五王是當今皇帝的嫡親兄弟,同母所出,比皇帝小六歲,自小與皇帝感情甚好。而七王則是皇上的堂弟,先帝的佷子,自小養在太後膝下,一直到及冠之時,才封了王。但是听說太後極其喜愛這位王爺,視如己出。這位王爺與皇上年歲相差將近二十歲,是當今看著長大的,幾乎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看待,因此這位也是聖眷極隆的。當時蘇筠說起這兩位王爺的時候,語氣甚是恭敬,因此想來兩位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那年長的男子就應該是蘇觀海口中的五王了,只見他皺了皺眉,冷笑一聲道︰「無心?要是無心,能破了老七設下的玄機陣?泰武,本王可不知在蘇筠之後,貴府上小一輩的居然有這種厲害角色啊。」
那七王的神色也頗為驚異,但是他的態度卻要好很多,抬手虛扶,口中說︰「蘇校尉請起。」蘇簡可不想在地上跪太久,自己的膝蓋可金貴著呢,于是她就順勢站了起來,只是低著頭裝恭順。七王盯著她看了片刻,開口道︰「本王日前曾經听聞蘇校尉的大名,說是家學淵源,蘇校尉于各種戰陣都有研究。只是沒想到,蘇校尉年紀輕輕,連玄機陣這樣的陣勢也輕輕易易破來。」
蘇簡心里直叫道︰「你不要損我了,不要損我了!」但是面上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躬身說︰「回七王殿下,末將雖在書中見過玄機陣,卻從未真正研究過其陣法。」
五王與七王同時「咦」了一聲,五王冷哼一聲道︰「蘇校尉是想說自己天賦奇才,這只聞其名的陣法也能舉手破之了?」就連蘇觀海听了,也略略皺眉,抬頭望著蘇簡簡。
蘇簡沒有被旁人的驚異所影響,按照原計劃開始無恥地對七王進行間接吹捧︰「回五王殿下,末將在書中曾經看到過有關玄機陣,說此陣玄如暗夜,機變百出,故名玄機。掌陣之人,百世或逢一,必是擁有極大智慧與極大定力之人。此陣一旦設成,陣中之人的五識被惑,無法月兌陣。此陣極其厲害,家祖父教導時,也曾提到過此陣乃是天下第一奇陣,諄諄告誡末將遇此陣千萬要退避三舍,遇掌陣之人也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千萬不可造次。」
蘇觀海老侯爺此刻正捏著幾睫胡子,听著這些胡說八道,差點連胡子都要捏斷了。
蘇簡挑了挑眉毛,見五王與七王臉色略微好轉,接著往下說︰「但是末將在查閱書籍的時候,也曾讀到一條——玄機大陣,惑人五識,六畜無辜,生機一線。末將今日只是在自家院中行走,無意中靠近玄機陣,本來萬萬不可能從這里走出來的。只是忽然見到了家中豢養的一只靈貓,畜生無辜,但是卻僥幸五識未曾迷亂。這貓平日最愛在後花園走動,因此按著老路將末將帶來了後花園。末將只是跟著一只畜生,從玄機大陣邊緣走到了陣中而已,哪里就能夠像五王殿下說的,舉手之間將玄機之陣破去?」
蘇簡確實在有關戰陣的書中見到過有關玄機陣的內容,只是內容太過復雜,蘇簡只是稍微溜了一眼就放棄了。然而她在蘇越的兵事筆記中曾經有這麼一條紀錄——此陣神鬼莫測,但陣中馬匹,如無人駕馭,則曾有自行走出。蘇簡此次靠了淼淼的幫助而月兌陣,于是胡編了些「六畜無辜、生機一線」之類的四字句,先是將始作俑者七王吹捧了一陣,而後又將五王對她的「破陣」投訴堵了回去,一番說辭也算圓滿,說得過去。蘇簡偷眼看去,只見七王臉色和緩,心里也不怎麼害怕了。
七王笑著對五王說︰「王兄看這小子,簡直十二分伶俐啊。」
五王也終于笑了笑,說︰「老七看這小子不錯,明日就跟陳去華要到你營中去吧。」
七王盯著蘇簡看了好一陣,仿佛上上下下要將她看透一般。蘇簡只覺得身上一陣一陣地發毛,七王卻突然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道︰「不忙,等明日皇兄在神武大營演武之後再說吧。」
蘇簡長舒了一口氣,背後那種寒意也突然之間消失地無影無蹤。「好了,再沒有刀劍抵在後心了。」她放心地一回頭,簡直倒抽了一口冷氣,渾身顫抖,只覺得膝蓋根本無法支持自己的身體。只見剛才在她身後持刀劍將她擒住的那個人——那個人根本不是人——這麼說是因為他沒有臉,那張臉似乎是一團混沌,平平的一張,沒有五官口鼻,卻也不是面具之類。這人——或者說是人形的怪物,卻擁有人類的皮膚,那種膚色,蒼白中透著青色,平白無故地,蘇簡馬上回憶起前世小說電影里見到的所有恐怖角色,貞子伏地魔什麼地,都沒有眼前這個不是人的人來的恐怖。
蘇簡驚得倒退了幾步,只覺得兩股顫栗,冷汗直流,卻有人在肩上重重拍了一記,總算醒了醒神,身子也不那麼冷了。只听五王用戲謔的口氣問蘇觀海︰「老侯爺,令孫看上去還從來沒有見識過陰兵呀!」蘇觀海恭恭敬敬地說︰「五王爺,蘇簡在林字營任職,老臣是絕不敢讓不相干的人知曉陰字營的。」
蘇簡心想︰「陰字營、果然是陰字營!」她早就懷疑有這麼個機構的存在。按照孫子兵法里那幾句,有了風林火山也就是了,可是護衛皇家的偏偏還叫雷字營,中間偏就隔了個「難知如陰」,當時她還曾經想,這個陰字營,要麼是個間諜或者情報機構,要麼就是個秘密部隊,總之不該讓人知道的。誰知道今天當真見到陰字營了,竟是如此令人驚恐的一個模樣。她一邊想著,一邊戰戰栗栗地又看了一眼那個陰兵,只見這時那人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看上去已經是一個正常的士兵了,五官清楚,只是佝僂著身體,老態叢生,面上全是褶子,仿佛刀劍也拿捏不住,一陣風吹過去就要倒地一般。奇就奇在這人似乎完全隱去了身上「生」的氣息,仿佛只是一尊雕塑,或者說,連雕塑都不如,他在路邊就直如一塊頑石一般,沒有任何人會注意。
五王點了點頭,輕輕地對蘇觀海說了句什麼,便同七王和一眾侍衛往蘇府花園外走去,那個陰兵卻留在原地。蘇簡簡不想再流落在這個危險的玄機陣之中,只得硬著頭皮亦步亦趨地跟在蘇觀海爺爺身後,直到將這兩位王爺送出府門外,心里將兩人翻來覆去罵了個遍。
蘇觀海爺爺鐵青著臉,對蘇簡說︰「今晚之事,只許爛在心里。」然後又自言自語,說︰「可惜了!」他不管蘇簡,自顧自回去了,路上還嘟噥著︰「如果真的是個男孩,跟著七王,或許還真能成一番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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