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九盯著楚辭朝看了半晌,最終還是默然頷首,將那八卦圖輕飄飄地一擦︰「罷了,孤便是不算了,」他的眉宇之間盡是深意,看向楚辭朝一會兒方才道︰「皇上想讓你留在宮中給他醫病,你可願?」
楚辭朝這回眼底掠過些許訝然,微微一怔方才言道︰「醫病?」
「孤問你,可願?」宮九如是道,他的眼底盡是促狹的深意。♀
楚辭朝嘆了口氣︰「楚某行醫四方,只是不願為人所迫,倘若真的是要醫病,卻是無妨。」
這話說的端的是毫無破綻,祁明遠特別想給他點個贊!然而宮九的眉心卻是微微蹙起來了,他的眼底盡是寒涼︰「呵……」他慢慢俯身向前,竟是與楚辭朝直接對上了目光︰「既是如此,為何當時孤問楚大夫可願為孤入府醫師時,楚大夫卻是百般推諉?」
楚辭朝默然,只是向後輕輕偏了偏錯開了宮九的目光,顯是不願說下去了。
宮九的神情薄涼,看上去有些喜怒不定的模樣。
祁明遠心底微微一驚,終究還是忍不住道︰「楚大夫素來是喜行醫四方的性子,並不喜歡拘泥于一處。」
「孤卻是第一次听聞,原來道長與楚大夫關系甚篤。」宮九的聲線是如舊的涼薄,看著祁明遠的眼底卻是含著些許殺意了。
這樣緊張的氣氛,卻因為一個人的到來又一次打破了——
「道長!道長!」
祁明遠望了望天,終究還是轉頭看向宮九︰「那個……祁某的小廝小谷子來了,不知九少爺可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著一臉冰寒的宮九已是一個縱身躍了起來,徑自吊到了房檐上,動作非常熟稔。
楚辭朝就坐在一旁輕輕叩著桌案,面沉如水。
顯然,這屋里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去開門,所以我們仙風道骨的道長只好委委屈屈地自己動彈,輕輕一個躡雲逐月到了門口,將那門開了開。
長長的白發因著這動作微微一動,看上去十足的出塵。
小谷子看清了這一幕,立刻在心底又生了萬丈的敬仰之情——
看看我們的道長,簡直就是無人可比!
很顯然,我們的道長是不知道這樣的稱贊的,他只是一臉平靜加上認命地看面前的小谷子︰「何事?」
道長一定不開心……這是小谷子的第一反應,第二反應就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道長,您是不是快要渡劫了?」
可惜,祁明遠已經將自己那天說過的話徹徹底底忘了個干淨,所以他非常驚詫地看向了面前一臉緊張兮兮的小谷子︰「你說什麼?」
「大仙,這些話不是我等凡人應當過問的,還請大仙恕罪。」小谷子立刻賠罪,真是非常虔誠。
祁明遠忍住嘴角的抽搐嘆了口氣,保持著自己高冷的形象︰「無妨,這些話往後不要再說了,」頓了頓他方才問道︰「你來找我是因為何事?」
「皇上對大仙渡劫一事非常擔憂,特讓小谷子來請大仙過去一敘。」小谷子偷偷模模地看著面前大仙的神情,真是非常忐忑。
祁明遠什麼反應?祁明遠呆掉了。
要和那位人精似的朱翊鈞討論自己渡劫這樣炯炯有神的話題,祁明遠覺得這樣的自己才是當真的有膽量。
他只好默默然請小谷子先出去,然後游魂一樣飄回了桌前,看向平靜喝茶的楚辭朝認真道︰「楚大夫救我。」
「怎麼?」楚辭朝默然嘆息。
「皇上相信了小谷子的話,認為我要渡劫。」祁明遠認真道。
楚辭朝將自己的茶杯放了下去,嘆了口氣穩穩道︰「渡劫之事茲事體大,道長萬萬以大局為重。」
這話說的確實是滴水不漏,然而祁明遠卻是傻了——
「楚楚楚兄你見死不救!」
宮九從房檐上輕飄飄地落地,他的模樣端的是出塵得很,眉眼之間卻是譏誚︰「道長這話說的卻是有趣,明湖……」
祁明遠瞬間蔫了,想起那還沒有一個解釋的明湖馬上可憐巴巴地看向了楚辭朝︰「楚兄,您要什麼,貧道一定盡數滿足。♀」
可惜這次楚辭朝似笑非笑還沒開口,就見宮九一臉平靜地將祁明遠的手扒拉下去了︰「這是你的事嗎?」
祁明遠微微張了張嘴,然後從善如流︰「不,這絕對是九公子的事,和祁某一點關系都沒有!」
特別特別識時務。
楚辭朝嘆了口氣似笑非笑地挑眉︰「明湖的事情,明遠你要知道什麼?」
祁明遠立刻緊張起來,他看了一眼旁邊不動聲色的宮九,馬上搖頭︰「請叫我祁兄,楚大夫,男男授受不親。」
楚辭朝︰……總覺得這人好像忽然不太正常!
宮九卻是端了個茶杯慢慢飲起來,他的模樣矜貴得很,羅繡的袖角垂在旁邊,看上去便是值了銀子。
放了祁明遠一會兒,宮九方才開口緩緩道︰「明湖那地方,是朱翊鈞的禁地,之前朱翊鈞背著皇後在那處做了些勾當,將皇後一門盡滅,迄今為止皇後依然以為那是場意外。」
他這話說的輕飄飄,卻端的是皇宮秘辛了。
祁明遠微微一怔,頗為乖巧地沒去打探。
「這消息皇上想必也不願讓他人知道,你既是了然,也輕易不要提及就是。」楚辭朝面色微沉,如是道。
祁明遠自然明白,他心事重重地往外頭走,一邊想著要如何解釋自己渡劫一事。
畢竟這消息是從自己這里傳出去的,眼下卻是再不能愈演愈烈了。
朱翊鈞就在那含元殿等著,他的眼底有著淺淺的黑眼圈,看上去似乎是近日累狠了。
祁明遠過去的時候,朱翊鈞已經將手上的動作停了,他的模樣看起來清冷得很,面上卻是微微含笑的︰「道長。」
「是,」祁明遠心底微微一動,「皇上近日似是累狠了,可要保重龍體才是。」
朱翊鈞沒有答話,他的面上依舊是那副慣了的疏冷模樣,帶著幾分淺淺笑意示意祁明遠坐。
祁明遠就這樣落座在桌案對面,那桌子很大,坐在對頭背著光有些看不清朱翊鈞的臉。
「朕前些時日听小谷子言及道長渡劫一事,」朱翊鈞抬起眼來,眼底的神色祁明遠卻是看不分明的,也正是因此錯過了朱翊鈞眼底的促狹,只見帝王輕輕拿著茶盞飲了一口笑問道︰「不知可有此事?」
祁明遠心底微微一沉,已是在腦子里繞了千百個彎。
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卻是沒有想到過這一種,最簡單的一種就是皇上直接將一切問出了口。
「祁某想著,或是小谷子誤解了什麼。」祁明遠微微錯了些身子,也正是因此正正好好對上了朱翊鈞蘊著深意的眸子。
朱翊鈞淡淡地「哦」了一聲,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冷。
祁明遠這才覺出真切的壓力來︰「皇上……」
「若是依著朕的意思,或許道長並沒有什麼法力,所謂的仙人也不過是傳言罷了,」朱翊鈞慢吞吞地將手上的杯盞放了下去,淺笑的模樣看在祁明遠眼底竟是極致的生寒︰「不若道長幫朕算算,近些時日那西域可有異動?」
西域……?祁明遠心底打鼓,听了朱翊鈞的話更是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如果說眼下皇上問京城有沒有異動就好了,因為那樣的話他還可以賣力氣裝模作樣算一算,然後將宮九供出去。
宮九這樣的性子,想必也不會介意被人賣上幾次。
然而說到西域,祁明遠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當年沒好好看看史書,都不知道這時候到底有沒有人作亂。
看著祁明遠的模樣,朱翊鈞便是微微笑了,他的笑意很淺,甚至于沒有到達眼底便是散盡了。
站直了身,朱翊鈞向前走了幾步,徑自停在了坐立不安的祁明遠身旁︰「道長,這世上有些事,或許不適合算出來……」
祁明遠腦海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到底要怎麼將這一刻囫圇過去,然而他到底還是失算了,因為這一次,朱翊鈞就像是要故意扒掉他的這層皮似的,根本沒有給他留下半點退路。
因為不等祁明遠說話,朱翊鈞便又一次開口了︰「或者說,道長不妨替朕算算,等下誰會進來?」
「皇上,」祁明遠終于找到了契機,他的眼底盡是淡然平靜的模樣,慢慢起身藉著身高的優勢看向面前的朱翊鈞微微嘆息︰「皇上心不誠,祁某是沒辦法起卦的。」
「……哦?」朱翊鈞似是不信,然而他的眼底卻是有些松動的。
祁明遠就藉著這點松動說了下去︰「俗話言太極陰陽,皆是一個心誠,皇上心不誠。」
這話不僅是祁明遠說過,當年平南王叛亂的時候,也曾經對朱翊鈞說過同樣的話——
「皇上您誠于這天下,可是您可敢說上一句誠于這世間百姓?」
朱翊鈞想到這里,心底驀然變色,然而他的面上卻依舊是那副篤定的老神在在,看了祁明遠良久剛想開口,就見那門被人叩響了——
「皇上!急報……」
是郭翔。
朱翊鈞看了一眼面前的祁明遠,復又看了看桌案上堆著的奏折,終究嘆了口氣︰「報。」
郭翔大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旁邊的祁明遠,方才開口道︰「稟報皇上,西城大亂,有人持刀砍人,現在已經鬧成了一團。」
朱翊鈞的神色慢慢沉了下去,又是那詭異的煙柱。
就好像那一次畢了,京城就再也沒有安生的時候。
然而祁明遠卻是微笑地開口了︰「皇上,祁某卻是有一計。」
朱翊鈞回首看了他良久,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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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遠已經棄療了掩面……
案子來了,雙陸也要來了o(▔л▔o#)握拳!
然後*大抽啊我去……跟著我抽到了我家,更新捉急就算了,評論死活不讓我回復是要怎樣!作者君出去旅行,今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