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鄴城外官道旁一間小酒肆,是往來行人匯集之地。正午時分,一位二八年紀的大眼楮少女走進來,眾人登時眼前一亮,只見她肌膚勝雪,圓臉泛紅,顯然是趕了遠了路。她環顧四周,眼楮靈動,渀佛在尋找什麼。
伙計趕緊過去,討好道︰「姑娘,今兒不巧,沒空桌了」
他還沒說完,這位姑娘就發話了︰「沒見我在找人嗎?你急什麼急?」聲音清脆動听,可語氣十分不耐煩。伙計只好悄悄退到一邊。
只見她徑直走到一張桌前坐下,叫了聲︰「上菜罷。」伙計遠遠應了,一溜小跑過來,順便瞄了眼同桌的客人。那男子褐色布衣,正低頭飲酒,面前擺了兩碟小菜,頭頂粗粗地挽個髻,打扮極為普通,他正是剛出城的王稷,正自斟自飲,心里思緒萬千,對眼前事渾若不見。
他此次密令要找的第一個人,就是鳳凰山莊莊主鳳天儀。據他所知鳳天儀接任莊主兩年來沒有敗績。江湖上提到他,多半是因為他的父親鳳冠陽。二十五年前,鳳冠陽在黃山比武大會上,連敗當世十九大高手,奪得天下第一劍的稱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前輩。鳳天儀雖然年輕,但武功系鳳冠陽親傳,已然入一流高手之列了。
王稷並不想以決斗的方式與鳳天儀相見。因為江湖傳聞,鳳天儀除了心高氣傲、性喜奢侈外,素無惡行,甚至偶爾行俠仗義,性情有那麼點我行我素,這點很對王稷的胃口。如果是平時,他會選擇與鳳天儀成為朋友,可現在,橫亙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場不得不打的生死決斗。
王稷猛一仰頭,將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便起身大踏步離開。對面那位姑娘也快步跟了出去,留下一眾人驚奇不已。
王稷策馬走入小道中,後面就跟著那姑娘。他勒韁轉身,正好兩人面對面。
他沉聲道︰「諸葛燕,你太閑了是不是?」
那姑娘嬉皮笑臉道︰「所以我來找你啊,師兄。」
王稷快氣死了。他投在師傅門下習武,一向精勤刻苦,再加自幼便遭離亂,平時寡言少語。過了幾年,師傅又收了諸葛燕入門。誰知這位小師妹生性頑皮搗蛋,專與他作對。他若練武,她必定在旁邊騷擾;他離群索居,她偏偏粘著他,寸步不離;他不願說話,她就想方設法激得他熱血上涌,逼他開口。這麼多年慘遭她折磨的辛酸,王稷都忍過來了,沒想到她還是不放過他。但是這次事關重大,王稷決意不能讓她再來搗蛋。
王稷道︰「你又偷跑出來,師傅知道可不得了。你趕緊回去,我就當沒看見。」
諸葛燕嘴一撇道︰「師兄你這次可猜錯了。是師傅讓我來幫你的。」
王稷奇道︰「師傅?師傅怎麼知道?」
諸葛燕道︰「這你要問他老人家才成。反正,你走後不久,他就叫我跟來幫你。」
王稷沒好氣道︰「你幫我?越幫越忙吧?」
諸葛燕笑道︰「師兄,你難道連師傅的話也不听了?」王稷自知失言,只好不答。
諸葛燕見他沉默,心里可得意了,說道︰「師兄,你放心,我這次真的會好好幫你,彌補我以前的過錯。你叫我往東,我決不往西,你叫我上山,我決不下海。」
諸葛燕早就知道師兄討厭她,從小就知道。可不知怎麼的,她就是喜歡跟著他,那種感覺藏在心底,要說她也說不上來。王稷卻處處躲著她、避著她,于是她就對自己說︰「好吧,你要練武,我就偏讓你練不成,你不說話,我就偏要你說話,你躲著我,我就偏要跟著你。」她這麼做,雖然讓王稷更討厭她,但是她也真地如願以償了。小時候,她曾有次偷听到王稷對向師傅歷數她的種種惡行,可是師傅呵呵大笑,贊她聰明可愛,囑咐王稷要開朗點,多包容她些。這樣一來,她就更肆無忌憚地欺負王稷了。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越來越不喜歡王稷面對她時,那種忍耐的表情。她要得是他心甘情願和她在一起,喜歡和她在一起。
王稷道︰「既然如此,我便和你約法三章,只要你同意,跟著我也無不可。否則的話,縱然師傅責罵,你還是趕快回去的好。」
諸葛燕問道︰「哪三章?」
王稷道︰「這三章說來也簡單。第一,不準問我為什麼?我所做的事都是正事,你不要東問西問地。第二,不準淘氣捉弄人。第三,如果你犯了以上任意一條,自己就乖乖回去。」
諸葛燕听到第三條,不服氣地問︰「為什麼犯了錯就要回去?小錯都不可犯啊?師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就多包涵我一下,別這麼苛刻。」
王稷大聲道︰「不準問為什麼!剛告訴你就犯了第一條,念你是初犯,這次就算了,再有第二次,你就乖乖回去。」
諸葛燕悶悶道︰「好吧,我不犯就是了。」
王稷心下一寬,看來這次約法三章挺有效的。同門十多年,他太了解這個小師妹了。或許她會遵守第一條,但是以她那麼古靈精怪的性情,不捉弄人簡直不可能,也許她不會捉弄他,但是還有別的倒霉蛋哪。
出發後,剛開始諸葛燕還興致勃勃,嘰嘰喳喳鬧著說話。接著兩人連趕兩天的路,風塵僕僕。她便苦著一張臉,又不敢抱怨,生怕師兄又趕他走,暗自發愁,只好在心里不停對自己打氣︰「諸葛燕啊諸葛燕,你不是一直盼望跟著師兄嗎?以前每次都被他趕走,現在可是願望成真了。你要堅持住!」王稷將這情形看在眼里,卻絲毫不緩行程,就盼著她哪天撐不下去了,自己打道回府。
將近傍晚時分,兩人來到青楓浦,這是淮河的一大渡口。一只滿載的客船剛劃出去,諸葛燕心急地大喊︰「船家,船家,快回來,還有兩個人呢!」
船上一陣騷動,便有人抱怨︰「這麼多人,哪里還裝得下嘛。」
船老大扯開喉嚨回道︰「姑娘,搭下一只吧,載不動啦!」一面漸漸劃遠。
諸葛燕氣得跺腳,連忙問下只船何時出發。周圍便有人笑了,一人說︰「這就是今天最後一只了。姑娘明天趕早吧。」
諸葛燕指著靜靜泊在旁邊的另一只船道︰「這不是還有嗎?」
那只船不大,新漆的船身,兩三個丫環模樣的人正在船板與岸上來回走動。
她剛要走過去,被王稷一把扯住,听得他說︰「這船好像是有主人的,不載外客。」
諸葛燕不服氣大聲道︰「私人的船又怎麼了?現在咱們有急事過江,上天有好生之德,這船主也應該有好客之德嘛。」這渡口在鎮外遠郊,她知道若兩人回去鎮上,又得一個時辰,她真累得不想動了。
這時船艙小窗垂著的簾子微微掀開一角,旋即放下。不一會兒,一位丫環走過來,對諸葛燕行禮後,說道︰「剛听兩位好像有急事。我家公子說若兩位不嫌棄的話,請上船一起渡江。」
諸葛燕驚喜道︰「有什麼嫌不嫌棄的?現在天色已晚,那就叨擾你家公子了,我們回頭雙倍酬謝。」
那丫環微微一笑道︰「我家公子說了,出門在外,大家都是行路人,請不要見外。」說完便在前面引路,諸葛燕和王稷二人跟隨在後。
上得船後,兩人便被引入艙內相見。船主是位少年公子,面如冠玉,錦裳華服,年約十**歲。其余四個女子皆丫環裝束。雙方互道姓名後,俱是一驚,只有諸葛燕全無知覺,偏興致勃勃,四處打量。
王稷暗想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他就是鳳凰山莊莊主鳳天儀,天下竟有這等人物。武功、家世、人品俱讓他一人佔全了!怨不得江湖傳言鳳天儀素來驕傲任性,這樣看來,他確實有這樣的條件。
那鳳天儀也一直盯著王稷,目光又深又沉。心里想到︰早就听說過此人刀法凌厲迅猛。沒想到他身形出眾,舉止自有一番氣度。可見傳言不虛,我與他也算是江湖中小一輩的佼佼者了,只可惜這番初識,兩人各自思量,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過了半晌,他對王稷道︰「你可知我此次專程回去要見誰嗎?」
王稷苦笑道︰「難道是見我?」
鳳天儀一字一頓道︰「正是。」
諸葛燕在旁邊听了,驚奇地問︰「原來你們認識啊?」
鳳天儀側頭看了她一眼,問王稷道︰「令師妹也是一道的?」
王稷道︰「不,她不知道。」
諸葛燕又不服氣了,搶著道︰「師兄,咱們明明一塊趕路,干嘛說我不是?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是你叫我不問的,可不是我不知道哦。」
被她這麼胡攪蠻纏一陣,王稷頗感頭痛,便低聲喝道︰「住口!」
鳳天儀見狀,對身邊丫環小霜,就是剛才領路的女孩使了個眼色,小霜便走上來,拉住委屈的諸葛燕,將她帶到艙外散心,其余丫環三人也隨後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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